许不知个子矮,因此要贴着他耳朵说话的时候不得不站起身微微下压,忽视两个人脸上表情的话,这甚至是个很暧昧的动作。
“可是我已经很听话了,你找不到理由定我的罪。”
她咯咯地笑了出来,语气甜的像是蜜糖——裹着蜜糖的砒霜。
“谁说我需要理由?”
唐晓翼挑了挑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许不知。
许不知一噎。
她忘了这货要对她动手的话,不需要什么理由,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你最好无理由把我退货。”
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方才暧昧旖旎的氛围一扫而空。
唐晓翼松开了她的头发,一脚把身后的桌子踹得远远的,看样子是懒得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可怜的桌子被外力冲击,桌上的东西散了一地。
“我要是说我偏不如了你的意呢。”
他丢下这句话后才离开了教室,走之前还不忘记把刚才踹倒的桌子扶起来,散落一地的东西也给收拾好。
好一个有始有终的大好青年。
许不知太阳穴嗡嗡的快要炸了。
早知道她就不该一时怒上心头去跟这个变态吵,现在好了,他们连表面朋友的关系都做不成了,成了纯纯的上下属关系,以后见他都要绕道走。
……疯子。
许不知拖沓着沉重的脚步回了自己的座位,耳边嬉闹声离她越来越远。
不分青红皂白和唐晓翼摊牌的她是个疯子,情绪突然失控踹翻桌子的唐晓翼更是个疯子,这个世界没一个正常人——
谁都不是。
她浑浑噩噩地趴在桌子上,从下午睡到晚自习再到回宿舍,晚上失眠后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游魂一般回到教室把不少人吓了一跳。
许不知一头栽在了桌子上,如果不是有一丝鼻息尚在,她大概会被人当做重症病人送到医务室。
然而她还是被送到了医务室,原因是低血糖导致的昏倒。
她醒来的时候睁眼就是一片白的刺眼的天花板和刺鼻的消毒水味,手背上刺着针,药瓶里大概是葡萄糖。
她很庆幸滴的是左手,这样她还可以用右手做事。
许不知摸起床头的手机,距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
唐晓翼和她约定的时间是两点。
药还剩一半没滴完,她再叛逆也不能嚣张地把自己手背上的针一拔然后潇洒地摔门离去。
许不知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回了床上,举着手机连屏幕灭掉了都没有察觉到。
黑色的屏幕里映照着的是她的脸,那张她看了十几年的熟悉的脸,五官哪哪都是圆溜溜的,没什么攻击力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组合起来中上乘,是出门最容易被人夸可爱而不是漂亮的那一类。
她张了张嘴,总是能吐出让老师们赞叹的句子的唇却干得几乎要裂开,嗓子也在发疼,是缺水的反应。
除了昨天晚餐的那碗汤,她已经接近一整天没喝过水了。
死了活该。
而她确确实实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针管开始回血,鲜艳的红色刺痛了她的双目,她才慌乱地按铃叫来了护士拔针。
拔完针许不知脚步虚软地踩在鞋子上,去前台听了长达五分钟的类似于“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好好爱惜身体”一类的话,拿了几块糖后忙不迭地离开了医务室。
手机静悄悄的,她想了想还是发消息给唐晓翼报了个平安。
[没死就好]
想来她还是不发消息给他比较好,免得被他气死——可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许不知再想撤回也只能咬着牙回了一句谢谢理事关心。
她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意外遇到了熟人。解长安和她旁边坐着的红发党会长。
要她说两个人从外貌上倒真有些般配的意味,而此刻解长安拿着筷子哄小孩一般地给乔治夹着菜,举着手的空当她瞧见了许不知,后者尴尬地不知是先放下餐盘还是先招手,情急之下挥着盘子和她打了个招呼,还不小心敲到了一个过路人。
许不知连忙道歉。
道完歉她又把脸转了过去,直到后面的人开始催促她往前走她才开始挑菜。
——不是,合着这偌大的学院里就我一个人是狗啊?
她咬着筷子假装没有看到解长安的邀请,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也不打算好好吃饭,就恨恨地戳着盘子里的牛肉。
她发誓,等她学会了打枪,她第一个就要崩掉唐晓翼的脑壳。
……
两点。
唐晓翼提前请了假,所以许不知出来的很顺利,她出校门时已经看到了唐晓翼骑着洛基,在它背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等她。
许不知作势就要往上爬,爬的同时还不忘问问唐晓翼距离有多远,需不需要多给洛基喂点狗粮。
等等为什么是狗粮。
她习惯性地拽着洛基的项圈,洛基甩了甩脑袋,许不知一个没抓稳,又摔了下去。
她感觉到了身前缓缓落下一片阴影,唐晓翼正坐在已经趴下来的洛基背上,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
“十二公里,沿着这一条路直走直到有隧道,走左边……”
许不知刚摔了一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他现在是在跟洛基指路吗?那为什么要说多少公里为什么要说的这么详细?直接告诉它在哪个路口拐弯不就好了吗?
唐晓翼爽快地说完之后拍了拍洛基的脑袋,一人一狼毫不犹豫地向前走,留下许不知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等等!”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拿出体育中考时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了前面越来越小的影子。
“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走过去?”
唐晓翼一副看白痴的眼神。
“不然我跟你说这么细干嘛,我还很贴心地录了音,已经发给你了。”
他扬了扬手机,许不知看了眼QQ,果然,唐晓翼已经把刚才那一段路线的语音给发过来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接近三十度,走十二公里会死人的?”
“一般人走路的速度是每小时四到七公里,我不了解你之前的体能状况,所以我给你的要求是一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内到训练场。”
他咬了口嘴边的薄荷冰糕,含糊不清地继续开口。
“除去刚才的反应时间和等红绿灯的时间,我把时间放宽到两个小时。”
说完洛基便风一般地向前奔去,丝毫不给许不知反应的机会。
许不知低着头朝前走,边走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不知不觉中走了接近快一公里,等她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最初要干嘛时,已经回不去了。
她其实很想霸气地甩一句“老娘不干了”,然后风风火火地回圣斯丁,在教室里吹着空调打盹。
唐晓翼早没影了,以洛基的速度大概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换句话说他们此刻已经走了快一半的路程了。
许不知实在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晕,找了片树荫,也不顾自己曾经害怕的小蚂蚁小虫子了,直接坐了上去。
快要晕倒的身体才渐渐有了好转。
许不知晒了五分钟太阳后才缓缓站了起来,刚想继续赶路,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唐晓翼。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按了拒接。
你妈,把老子一个人丢在这种鬼地方晒太阳不说,还要专门来打个电话炫耀一番是吧——你可见你的鬼去吧。
于是她紧赶慢赶,一边听语音导航一边跌跌撞撞地找路,终于在四点半到达了目的地。
等到了地方,许不知却傻眼了。
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她以为会是那种充满军事气息的靶场训练场,外面各种高级戒严,各种红外线高科技一个不留神就能把她全身扎透的那种……
谁来和她解释一下这个连门都没有,只有一条地下通道还是黑黝黝的地方,是哪门子的训练场?
许不知内心万般挣扎之后还是选择给唐晓翼打了个电话。
对面一直没接通,直到快要自动挂断了才响起唐晓翼懒洋洋的声音。
“到了?”
许不知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里把他大卸八块的冲动压了下去。
“我不确定,这附近除了一个地下道外没有别的出入口了,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找错了。”
“你没找错,下来。”
唐晓翼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只能打开手机电筒,摸着墙壁一步一个脚印生怕自己踩空了摔下去死无全尸。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一片漆黑终于变得明亮起来。
下面是空间极大极高的类似于古墓般的建筑结构,装修却是很现代化,一股天然的清凉感扑面而来,许不知一身的疲惫劲总算是得到了缓解。
她没找到唐晓翼人在哪,因为出来接待她的人是洛基。
它原话是这样的。
“晓翼没告诉我太多,大体意思是让您等十分钟之后,再让我领着您去找他。”
许不知比了个OK的手势,找了个地方屁股还没坐热,洛基就用毛茸茸的脑袋拱着她的手腕。
“啊,我还没有说完,晓翼的意思是让您去楼梯上面等他十分钟,不是在这里。”
它拱着她的方向十分明显,就是刚才她好不容易才下来的楼梯。
许不知不乐意了,但是对上洛基那双充满抱歉又满是不容抗拒威严的金黄色眼瞳,她也不好让它难做,毕竟它只是个传话的。
于是她又回到了外面能把人烤焦的温度之下,一冷一热的强烈反差让她今天本就不怎么样的身体更加难受。
许不知说这大概是她生命中最难熬的十分钟了,以至于她再次下楼的时候踩空了楼梯。
幸好是最后三级楼梯,她只是把腿摔了个轻微行动不便,走起路来一拐一瘸的。
“左手边第17个房间。”
她谢过洛基后便往里走,边走边感叹这有钱人是真会玩,专门跑到地下来建个用来清凉的场所。
她数到第十七扇门,推了推门,没锁,礼貌和家教让她敲了敲门,可惜没人回应。
许不知便一把推开了门——
咣当!
她脑子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的本能便让她转过了身,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我不是故意的!是洛基告诉我你在第十七个房间的!它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是,已经看到了。
没有看到怎么可能是这个反应。
许不知总算明白为什么方才敲门没人理她了——因为唐晓翼在浴室里啊!
许不知此刻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拥有比脸还长的刘海,这样她就可以避免看到刚刚那么香艳的美人出浴图——她一点也不想看这个变态!
“你一定要背对着和我说话的话,我也不介意。”
直到唐晓翼好心出生提醒,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正在背对着他,连忙摸了摸鼻尖,将眼镜摘了下来——假装看不见。
“你要不先把衣服给穿上?至少裹个外套?别着凉了……”
许不知没那么好心担心他感冒,纯粹觉得她是没办法面对他这副只穿浴袍的样子,她很难和他正常交流。
“今天二十九度。”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几乎红透了的一张脸。
得,看样子是完全没给她面子。
许不知想找个地方坐下,唐晓翼指了指身边一把空着的椅子。
不了, 她摆摆手。
我没这么大胆子和您并肩而立,哦不,而坐。
唐晓翼终于不笑了,即使是自下而上看着她的姿态也令人有种被刺伤的感觉。
“知道等人是什么感觉了吗?我等了你两小时零五分钟,计算过程你能大概理解,最后的结果是你迟到了十六分钟,我很仁慈没有四舍五入,只让你站了十分钟。”
……可是你是骑着洛基在空调房里等着我啊。
许不知张了张嘴,没说话,像小学生一般站在他面前挨训。
“你挂了我的电话,礼尚往来我晚接了你的电话,迟到的事情我也罚过了,现在我们要处理的是你不敲我房门就擅自闯进来的事情——”
“我敲了门!我也解释过了!”
她声音不大却咬字清晰,对上那双和她如出一辙的栗眸,许不知声音越来越弱。
“本来你今天的任务很轻松,是正中靶心十次,现在我翻倍了,二十次。”
他语气不容抗拒。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们就去训练。”
“……我上午才因为低血糖昏倒了一次。”
她声音小的像蚊子叫,多亏了唐晓翼听力十级才听得清。
他眯了眯眼,许不知内心大叫不妙。
这个表情,定是他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十八次。”
说完他没再给她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了,一把枪扔在她怀里转身就走。
请问十八次和二十次有什么区别?
多出来的两发子弹是留给我崩了你的脑壳吗?!
许不知很想对着他的背影砰砰两枪,只可惜她现在累得连枪都握不住,只能在心里畅快地完成这个幻想,然后认命地跟着唐晓翼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