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又过了几个月,青楼的老妇一如平常地招呼着客人。是的,我又被丢到这里了,你说巧不巧?
一阵冷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寒战。
才想起,天界的几个时辰,竟是人间四时都变化了。
我像刚被贬下凡时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
太冷了,我得找个地方住。
于是我又晃悠到了小破屋子那里。
这里城郊,没什么人管,破碎的木片依旧躺在那儿,在风中萧瑟颤抖。我呆呆的。
明明没有刻意记过路的……
我最后到了那片埋过酒的梨花林。
不是花期。
树干光秃秃的,叶子都落光了,风吹过去,也听不到沙沙的声音了。我走进去,在埋酒的地方驻足,思索良久。然后,挖了一坛出来。
寒风吹得我衣衫猎猎,卷走了酒香。
也可能不是寒风的错,埋了不到一年的酒,能香到哪里去?
对风痛饮,我抱着空坛子睡在了树底下。
差场雪,给我盖个被子。我心想。
迷迷糊糊间,好似有人经过我身旁。我本能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岁谕…”
......
我睁开眼,看见一树嫩白。
惊诧起身,覆在身上的落花洒了一地。
我看看树,又看看脚边的空酒坛,陷入自我怀疑。我冬眠了?睡了三个月?
我困惑地走出梨林,冷风让我瞬间清醒。
回头时,千树梨花翩跹而下,恰如白色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我手心。
我抬头。
下雪了。
幻象覆灭。
我在自己的宫殿庭院中四处挖坑,最终挑出了年头最久的那一批——我以为只有四百多年,实际上已经六百年了的那几坛。
在人间待满了年限,我恢复法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殿里找我的酒崽崽们。
我哼着小曲儿,抱着我的崽迈出殿门。
本来还想去给泉英他们送两坛的,但是转念一想,泉英自己也会酿,我就没有去。
此刻,我正站在仙界门口向下望。
人间如画。像是在劝我:何不入山川,听深谷溪泉?
我曾不解,而今深以为然。
最后赏一赏仙界风景,然后,我就要去画中了。
我跳下云端,依旧落在了那个与我缘分匪浅的青楼门口,只不过当时的老妇人换了模样,仔细一瞧,赫然是以前那个香粉味儿的漂亮姑娘。
我没过去。
我去了我埋酒的梨林,抱着我的几坛子酒崽崽。
尽管我现在已经可以直接摘朵云飘过去了,但在人间这几十年,我已经习惯了自己走过去。
所以我到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恰是三月,梨花正盛,春意酽酽。
我把那几坛子酒也埋在了这里,这里风景好,适合养崽。
把酒埋好,天已经黑透了,我躺在地上。
“呐,我来还酒啊。”我对着虚空轻轻道,像是怕惊扰了谁。
月光透过重重花影掉下来,摔成了一瓣瓣。
像碎玉。
……
人界春秋几十载,我没再回过天庭。
后来听闻有处山头发现鬼凤的踪迹,我去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可能只是只大鸟吧。我离开了那处。鬼使神差,我回头望去。
远古吹来的风骤然将我惊动,我看向风来的方向。
日头决绝地堕入山川,旦古未变,在远方留下一抹娇艳的残红,似野火焚天际。
当彻底清醒,来路即归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