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暮霭渐沉，正是雁鹤云栖之时，狭小的船舱里却无比热闹。
“二郎，它真的好小一只啊——”
哮天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岑青的脑袋。头顶光滑柔顺的毛发顿时乱成鸡窝。
着实心累。
飞艇里屋的桌案上立着的一盏正摇曳着微弱光晕的烛台，岑青懒洋洋地伏卧其上。四五个七嘴八舌的神仙在她前面围了一圈，各个一脸稀罕样，跟没见过猫似的。
“我说二爷啊，你平日里最好稿素，怎得这趟带回来个黑黢黢的活物？”蓄着络腮胡的壮汉颇感稀奇地“诶呦”一声。
说谁黑黢黢呢……
岑青翻了个白眼瘫在案上不动弹，她懒得反驳。但如此想来，平日里确实只见过杨戬身上那件白色圆领袍，甚至连哮天也是白色细犬，缘是好稿素吗。
或许是错觉，岑青总觉得杨戬话少了许多，还常常一个人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旁的瘦高男仙捋着长长的山羊胡，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甚小，难养。”
“不妨事，交给我就好。”杨戬伸手揉了揉岑青的脑袋。岑青抬首顶了顶他的手心，企图赶走这只将毛发揉搓的更凌乱的大手。
“二郎，它在蹭你欸！我也要我也要——”哮天伸出长长的舌头朝她哈气。
岑青熟练地侧过身子躲开哮天湿漉漉的舌头。
老天爷，可放过我吧。
她眼尖地瞥到角落里缩着一个背着古怪葫芦的小仙，那葫芦很大，都快和他一般高了。
她不记得上次在船上见过这人。
这小仙身上挂着些叮呤咣啷的物件，正神色疑虑地盯着她，嘴里一直在嘀嘀咕咕地嘟囔着什么。
不对劲，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岑青正琢磨怎么把话从他嘴里套出来，就听见杨戬向他问道: “二十贯，怎么了？”
这个被唤作二十贯的小仙很是惊惶了一瞬，忙做出笑模样摆摆手道：
“嗐，没、嘛事儿没有！”
杨戬多看了他一眼，小仙扭过头去讪讪笑了两声当作没瞧见。
这反应……
“二郎，给它取个乳名吧。”
岑青见哮天的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身后的尾巴快要摇得飞起来了。
“乳名啊……”
杨戬矮下身与岑青平视，深邃沉静的眼眸如澄澈的湖水般潋滟了一瞬，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想来，还是先验验公母再取名为好。”说罢，他竟真伸手将岑青提溜起来往眼前带。
岑青被吓得胡子抖了抖。
验什么？！不用不用不用！
眼看着杨戬越凑越近，岑青瞪圆了眼睛，慌乱地伸长四肢胡乱扑腾，四只爪子连蹬带踹径直在杨戬近在咫尺的脸颊上拍出数枚红印子。
“嘶，”杨戬吃痛一声，被凶猛的攻势踹得蹙眉龇牙，忙拉开距离道，“好好好，不看不看！”
岑青飞快地从他手里挣出来落在桌案上。险些晚节不保，她狠狠松了口气。
杨戬反手揉了揉脸颊，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一片错落凌乱的红梅花印。
众人哄笑着嚷作一团。
岑青抬起爪子抵开仍不放弃冲她伸长舌头的哮天。
此时，一道清朗的声音突兀地介入其中：“就叫青青吧。”
岑青眼皮一跳。
她抬起头正对上杨戬的视线，却见他双唇轻抿，眸中倒映着天边的流光，似是盈绪万千，又似是一片空寂。
嬉笑声戛然而止，那两个高个子神仙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显现出怪异的神情。
络腮胡壮汉抬起胳膊肘碰了碰杨戬的肩膀，揶揄道：“呦，二爷，是‘青岑可浪，碧海可尘’的‘青’？”
杨戬神色不自然了一瞬，抬手将他挡了回去，正欲开口，却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他回过头冲那壮汉微抬眉梢，颇有几分皮笑肉不笑之意：“嗬，老康你耳朵挺灵啊。”
老康憨笑一声，忙拉过一旁的瘦高神仙挡在身前。
那瘦高神仙与杨戬正对上，脊背仍挺得笔直，他缓缓捋起山羊胡，哼笑一声，拉长了音调慢悠悠吐出一句：“睹物思人。”
杨戬轻吸了一口气，欲言，却静默片刻，又将那口气吐了出来:“老姚，你……用词欠妥。”
“二郎，你们是在说那个身上冰凉凉的美女姐姐吗？”
“少问。”
杨戬抢先一步堵住话头，把人和狗往屋外推:“行了行了，都出去，别在这里挤着。”
康姚二人哥俩好般对视了一眼。
“恼羞成怒。”
“嘿，可不是嘛！”
杨戬长臂一挥，把门一关，将嘈杂的人声挡在屋外。
岑青伏在桌案上，看着他揉了揉肩颈，略带疲态地叹了声气，转身从架子上翻出一壶酒。
她记得最初同他从天牢回来时也是如此，原来他做完一单悬赏都习惯喝几盏酒。她点点头，嗯，是个好习惯。
岑青悄悄往杨戬跟前蹭了蹭。
却见他并没有倒酒，只是揉了揉岑青的脑袋，又将酒壶放了回去，从箱子里摸出一贯钱，起身出去了。
她竖起耳朵，听见杨戬的蓝鳞尖嘴飞艇的引擎声。这么晚了，他还要出去吗？
岑青没有多想，只因架子上那壶酒挠的她心里馋痒。
她纵身一跃，轻巧地攀上那层摆放着酒壶的货架。
原本小巧的酒壶此时落在她眼前却有些棘手，岑青打量了几眼，尝试着用尖牙将系在瓶口的细麻绳扯开，她向上一扬下巴，布塞子被揪下来发出“啵”的一声。
霎时间，浓郁的酒味从瓶口中弥散而出。但不知为何，本应纯烈的酒香闻起来却颇有些刺鼻。
岑青低头一瞧，嚯，还是满的。她伸出舌尖舔了舔，瞬间连五官都皱了起来。
这什么味道，又辣又苦，难道这不是酒吗？
岑青不死心，犹疑着又舔了一口，这次难喝得连舌头都吐了出来。难不成她现在变成猫了，连酒的味道也尝不出来了吗？
岑青不信邪，又埋头灌下去小半截，直至抻直了舌头也不再能沾取半点。
她的身子往旁侧一歪，直觉得心口处凉了一大截。她又将仙乐坊那人来来回回骂了不下八百遍，但又觉得自己变成这样也怪当初一时疏忽。
许是酒意过剩，岑青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就连桌案上泛着暖黄色光晕的烛台也分不清是几个了。
她终于在昏睡过去前想起一个问题：
话说，猫能不能喝酒来着？
——
杨戬回来时便看见这样一番景象：一只几个月大的玄猫歪倒在被撬开的酒壶旁，而这层架子上的物件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
只可怜那舱底的小飞艇还没停稳当便又被急急忙忙地驶了出去。
……
迷蒙间，岑青隐约听见一个老丈的声音。
“老朽就是一介无名郎中，只会医神仙不会医兽……
“诶呦，就是那大罗金仙来了老朽也不会医啊……
“不可能，这给多少都不可能！”
杨戬无法，只得再设法去寻能医兽的神仙，只是这九天之上，兽医本就稀缺，他此时还是个蓬莱逃犯，能去何处寻。看来只能下凡间一趟了……
杨戬正思索着对策，突然听见屋子里响起一阵鼾声，他随口喊了一声：“哮天，别睡在这里。”
“二郎，不是我！”
杨戬一愣，闻声回头，见哮天头顶束着的两只辫子晃了一晃，晶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瞧着他。
哮天抬手指向他身后：“睡着的是它。”
杨戬凑近细瞧了瞧，便又好气又好笑地松了口气，原来只是睡熟了。
岑青睡得正酣，听见动静耳朵动了一下，随即身子朝着地面歪倒下去。
杨戬一惊，忙伸手去接，却又见它自己斜斜地立住了。
顷刻间，他吐息凝滞，惊愕地睁大了双眼。这只斜斜滞住的玄猫仿佛和最初相识那日岑青的醉态重合起来。
鬼使神差地，他薄唇张合，轻轻唤了一声：“岑……”
话音未落，玄猫身子一晃，彻底栽倒在他手上。
杨戬回过神来，他抬手掩住半张脸，缓缓吐出一口气。
康安裕正巧路过屋外，他奇怪地问了一句：“二爷，怎么了这是？”
杨戬摇摇头，用口琴敲了敲脑袋，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只是脑子有些不清醒罢了。”
百里浊未来场合
百里浊岑青:（笑容灿烂）
百里浊婉罗:（端庄优雅）os:该死的假药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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