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缪计防,无霁无青。」
自那日以来,岑青开始着手调查悬赏令的源头,企图将发布之人揪出这趟浑水,并在暗处留意当年那件凶案的始作俑者和帮凶,即玉鼎真人和魔家四将。
近几日,她频繁往来于天界各仙岛,漂泊辗转间耗费了不少混元气,幸好先前姐弟二人一直过着简朴的山野生活,几乎没有额外开支,三界通宝还算富余,这才没有加重二人的生活负担。
一日,破晓时分,岑青如往常般整理仪容后,扣上帷帽就要出门,行经院前不远的溪流旁,见藏晟正挽着袖子捶洗衣服,洗干净的衣裤、外衫高高堆满了一整只大木盆,估计这小子已经洗了不少时辰了。
近来,她三天两头往外跑,衣服也顾不上洗,尽管平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是由藏晟操持着,但也耐不住这么折腾。尤其是最近几日,兴许是她出门太勤,还总去些不干不净的地方,衣橱里的干净衣袍总是减得很快。
初冬的空气都泛着寒意,凌晨的溪流甚至会结起冰碴,她看着藏晟双手浸在冰冷的溪水里冻得通红,心里很不是滋味。岑青走上前,道:“阿晟,别洗了,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
谁知藏晟见她走近,受惊般一把将手里正揉搓的衣服按进水里,他似惊慌了一瞬,随即又转过头去只露出一只耳朵,镇定道:“没事,阿姐最近忙,这些琐事交给我就好。”
“......你方才是什么反应?”
岑青心觉奇怪,伸手去拎泡在水里的衣服,藏晟不露痕迹地抓住即将碰到衣服的手,借力站起身,道:“谢谢阿姐。”
岑青果然被藏晟冰冷的手吸引了注意,她心疼地将其暖进手里揉搓:“看看都冻成什么样了,快回屋里去。”
藏晟也不推迟,将衣服拧干放进木盆里,端起它就往回走,边走边道:“好,都听阿姐的。”
岑青不放心地朝他喊了一句:“既然听我的话,那以后就不准大早起来洗衣服,至少等午时水暖起来了!”
藏晟连道几声好,说他记住了。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小子听进去没。
——
瀛洲,仙乐坊。
杨戬从铺设了薄绒红毯的地板上醒来,初晨的天光透过颇具异域风情的落地花窗,照得室内一片亮堂,他坐起身,抬手遮挡刺目的光亮。
杨戬坐在原地,带着些刚清醒过来的懵楞,梦里母亲的金色身影缓缓消散的样子仿佛还眼前盘桓不去。
他环顾四周,方想起昨日来此处与那婉罗攀谈。此前,他知晓了沉香的身份与那只万物如意盏的来历,诸多巧合都在告诫他婉罗先前的登门拜访绝非偶然,这份上门委托别有深意。
他欲来探明此人的目的,只是不想与其周旋,多费口舌纠缠那些弯弯绕绕,便直接引回正题,开门见山。
却没想到那面不起眼的菱花铜镜竟是一件如此古怪的法宝,令他瞬息中招。
杨戬回过神来,发现手心里多了什么东西,低头看见自己握着一张字条,其上书:方壶 废弃船坞寻沉香。
刚读完,字条便由下而上化作一道紫烟消散了,像极了昨晚与那面铜镜对峙时,映射而出的幻象虚影。
这让他想到,去方壶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铜镜可映照虚实之物,弄玄致幻,扰人心智,倒和岑青的术法极为相似,只是更加似柔亦刚,劲道凶猛。这女子既然亲自出面必定留有后手,继续追查下去难免再打照面,且这手段不易对付,幻术领域他知之甚少,胜算难料。
杨戬叹了口气,才没几日便又要去扰人清净,但无霁府这趟他非走不可。无法避免地,他几乎是立刻想起了藏晟那双凶狠的金色兽眼,不禁感到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只是这次少见的不是因为天眼的旧疾发作。
——
此时,杨戬立在黑漆漆的无霁府前,山谷中除了鸟兽虫鸣,再没有一丝声响。他拍净身上的尘土,如往常般叩了叩门上的铜环,奇怪地发现这门环似乎比先前几次轻了许多,敲击声也小了许多。
没待他细想,紧闭的大门如上次般裂开一道缝,有门内的冷风透过这道缝隙迎面吹来,温度差异令杨戬头皮发麻,他至今不甚理解无霁府的构造。
杨戬进入室内,大厅还是原先正常的样子,看来上次岑青是真解除了覆在他眼上的术法。
他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岑青的身影,乌木窄榻上也空荡荡。他绕过那面始终看不出雕刻了什么繁复饰物的高墙,却见那会客室也空无一人。
岑青没在府内?
他坐等在木几旁的椅子上,炉子没有生火,周围一片静寂。在他平静下来后,听见西北角隐约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摩挲衣料的声音。
虽说客人不好在主人府内随意闲逛,但今日实在有些异常,按理说这里也算是荒郊野岭,方圆五百里内杳无人烟,以岑青的本事应当不会有歹人能闯进来白日行窃。
杨戬犹豫了一瞬,还是起身向有动静的房间悄声探去。
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黑暗。杨戬明白自己不宜往里看,只听见从门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音色粗重,不像是女子,他心头一紧,敲敲门,唤了声:“岑青,你在里面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他刚想破门而入,门却猛地打开了。
“你怎么进来的!”
藏晟从内拉开门朝他大吼一声。
杨戬一怔,他竟忘了这府内还住着一个人。只见藏晟此时衣冠不整,面色红润,微微喘息,仿佛要用眼神将他瞪死在原地。杨戬好歹也活过千载,早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郎,见藏晟这幅样子,瞬间明白了他方才在做什么。
杨戬自知理亏,见他目露凶光,忙抬手挡在藏晟身前,讪讪道:“真是抱歉,打扰了打扰了,你继续,继续。”
藏晟听见这话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大喝一声:“来得好啊,我今日就送你归西!”说罢,转身就要拿刀。
杨戬连忙道几句有事好商量,别动刀枪。他见藏晟转身,廊内的烛光照亮了先前被有意遮挡在身后的床铺,他瞥到一件玄色的衣裙散落其上。
杨戬呼吸一滞,顷刻僵立在原地,他认出那是岑青常穿的松垮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