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两分钟

老板大叔是个热情健谈的人，孟尔玉今日却总不接话，偶尔眼圈又泛起红来，大叔的手总要一顿。

　　　　这一次他干脆停下动作来：“姑娘，要是舍不得，咱就不要剪了。”他刚下了两剪子，还有的补救。

　　　　她吸了吸鼻子，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孟尔玉“没什么舍不得，您放心剪吧。”

　　　　老板还是犹豫，但她已经转过头去，眼泪收了，目光坚定。

　　　　她不是一时冲动就要剪了头发泄愤的人，只是烦恼多了，头发也坠得疼了，不如剪一次看看，能不能真的断了烦恼。

　　　　镜中的少女很快焕然一新，她盯着镜子看了许久，齐耳短发青春洋溢，给她满面倦容带来生机。她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还是蛮好看的。

　　　　范丞丞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进来。她微微一愣，还是接起：

孟尔玉“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喘，好像有点急：

范丞丞“你去哪里了？”

孟尔玉“施秋给你打的电话吗？”

孟尔玉付了钱，听见他声音的时候总下意识地想落泪，但她抿嘴忍了哭腔，状似不经意地掩藏着什么。

范丞丞“我刚刚去了你家。”

他声音定定，她听懂其中含义——别演了，我全知道。

　　　　商业街人来人往，一点寒风卷过来，孟尔玉又吸了吸鼻子，然后笑了一声：

孟尔玉“范丞丞……”

孟尔玉“好冷啊。”

　　　　她怕露出怯弱，一点哭腔都不敢带，其实听见他声音的时候就已经又红了眼眶，可他听得明白，他几乎能看见小女孩冻红了鼻头，站在街头轻轻地抽泣。他顿了顿，放柔了声音：

范丞丞“我去找你。”

孟尔玉“别……”

电话已经挂断。

　　　　愣了片刻，孟尔玉戴上卫衣的帽子，选择往回走——她不大想让范丞丞见到她，太狼狈了，太难看了。

　　　　她经不住这样的冷，干脆就蹒跚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里。光照不到的角落，她缩成小小的一团，连啜泣都是细细小小的。

　　　　身前笼上阴影，范丞丞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孟尔玉眼里晶晶亮的，仍含着泪水，盯着他懵懵地、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孟尔玉“你怎么……”

范丞丞“也只有你这种白痴受了委屈才会钻进地下车库里躲冷。”

他冷着脸嫌弃，剧烈喘息平复下来，好像从来没有为了什么急得发狂过。

　　　　她微微抬着头，帽子顺势滑了下来，露出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她从难过里突然生出一点局促来，有些紧张地望着他。她自认算不得难看，但总担心他看了会觉得难看。

　　　　范丞丞认真盯了两秒，抿了抿唇：

范丞丞“丑死了。”

　　　　这人总是这样，嘴巴毒得很，但是孟尔玉却听明白了。他没嫌丑，他才没功夫嫌丑呢。他嫌弃完，却是对她微微张开了双臂：

范丞丞“给你两分钟，赶快哭完。”

　　　　温柔的事也全被这混蛋坏了气氛。但孟尔玉这次没来得及在意，她扎进他的怀里，寒气扑了满身也不在意。

　　　　来不及说什么，好像也没必要说什么，就是呜咽着哭，起先还压着声音，后面干脆大哭，哭得几度喘不过气来。

　　　　范丞丞罕见地拿出耐心来，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小姑娘瘦得惊人，尤其是近两年。他有些懊恼，似乎今天才发现。

　　　　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拥抱。无关爱情，无关喜欢，仅仅是他唯一能给她的一点安慰。十六岁并不是一个适合说爱的年纪，毕竟他们的肩膀都还太瘦弱，撑不起什么。

　　　　但这样的年纪却有后来再也不见的勇气，敢满世界去寻找，敢并肩走过冬天。

　　　　最后，孟尔玉是被施秋接走的。孟天成和宋晚香找不到人，联系上了他们仅仅知道的唯一一个她的好朋友，既然她不想回家，就在朋友家暂住几天。

　　　　范丞丞家里当然是行不通，再好的朋友也是男女有别。万幸他已经跟着他哭够了，施秋来的时候就没人能看见她的狼狈。

　　　　这还真是糟糕，现在的范丞丞，可是看到她最难堪的模样了。孟尔玉撇撇嘴，跟着施秋回了家。

　　　　平日里喋喋不休的好友这时候很有分寸，施秋什么都不问，只是看晚饭时间，知道她大约是饿了肚子的，自掏腰包去结了一顿KFC。高中生嘛，对这种快餐总是格外偏爱一些。

　　　　孟尔玉的自我消化能力十分强大，吃完一顿KFC就又笑容满面，好像几小时前几乎绝望的人并不是她。

　　　　施秋看着，却没有跟着傻笑。短发的孟尔玉漂亮依旧，但不是她认识的，真正开心的孟尔玉。

　　　　眼看着人睡下，她拉了一个好友间的小群：

施秋“请孟尔玉吃饭，有人参加吗？”

范丞丞“1。”

这是范丞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