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

正巧太医也在，端妃扭过头去问太医

齐月宾正好你们在，本宫问你们，胎儿身带青斑有何原因？

江穆炀连忙回答“胎儿在母腹中受惊，或是被些寒凉药物缓缓侵入，便会身带青斑，若此性寒药物用得久了，孩子长期受寒，便会胎死腹中。医者皆知，死胎比小产更伤身，胎毒会慢慢反至母体，母体本就为寒毒所侵，又遭胎毒反噬，极是伤身，殒命者也甚多。”

齐月宾既是服食寒凉药物，身怀六甲之人自己会不会知道？

“孕妇自己会觉得腹中发凉，手足无力，腰肢酸软，但这些症状有孕中多思受惊极为相似，并非如山楂、红花等物侵体后较为明显，若非细察，不容易发现。”

说了这么多，还得亲自证实一番才是

齐月宾吉祥。

吉祥闻声上殿，手中朱漆螺钿盘上托着小小一个热气袅袅，芳香扑鼻，正是一碗杏仁茶。

齐月宾皇上尝一尝，这碗杏仁茶和方才臣妾端来的那碗有何不同？

皇帝又举起银匙各喝了一口仔细品味，然后摇一摇头，表示并无差别。

齐月宾几位太医试试。

几人蹙眉品味良久，似是不能确定，又再品了一次。须臾，大约是有了十足把握，江穆炀道：“回禀皇上，端妃娘娘所制是加了苦杏仁的，而吉祥姑娘端来的一碗则是加了少许桃仁，两者苦味相近，若非细辨，断断分不出来。”

齐月宾皇上惯常吃杏仁茶都不能分辨，若非医者，如何能辨？

她一指吉祥盘中的杏仁茶，问太医道

齐月宾若有产妇不知，每日所食的杏仁茶都是加了少许桃仁粉，便会如何

几人面面相觑大惊失色，忙跪下道：“若真产妇天长日久服食少量桃仁，孩子纵然在腹中长大，也会胎死腹中，生下的死胎会身带青紫瘢痕。”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沉默，所有人像是寒冬腊月被冻在了结了厚厚冰凌的湖水里，只觉寒意从骨缝间无声无息渗入。皇帝听闻后额上青筋暴涨，原本清癯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只唇角衔着一抹冰冷如利剑的笑，叫人不寒而栗。

胡蕴蓉忽然哭泣道

胡蕴蓉表哥可曾知道臣妾也深受其害啊！

周玄凌你又是怎么回事？

胡蕴蓉嫔妾有孕三个月的时候，得了一个房子。皇上知道，臣妾身边的琼脂原是外祖舞阳大长公主的陪侍，她的妹妹琼萝厨艺极好，曾经伺候过纯元皇后的身孕，纯元皇后过世后便被遣出宫了。前两日琼脂回去探亲，听琼萝说起纯元皇后在世时吃东西十分讲究天然气韵，凡是蒸煮食物，皆用竹叶、箬叶或芭蕉叶搁在蒸笼底上，臣妾觉得极风雅，所以也想学着做。

周玄凌朕也不知她喜欢用些什么叶子，只是觉得她宫里小厨房所制食物皆有草木清馨，的确气味良佳，与众不同。

然而皇帝很快又察觉到不对

周玄凌芭蕉怎么了？

太医都是一脸茫然，而后井如良站了出来——

“方才娘娘说起用芭蕉叶蒸煮食物，人人都以为芭蕉只可观赏，其实入药也是极好的。芭蕉味甘，淡，性寒，本草上说可治心火作烧，肝热生风，除烦解暑，对热病、水肿、脚气、痈肿、烫伤皆有效。”

周玄凌纯元体质燥热，可见她的别致心思亦可养生，是极好的。

“只是芭蕉性寒，平时少吃些是无妨的，只是有孕妇人便不可轻易碰了，因为芭蕉与桃仁、红花等药一样，有破瘀消肿之效，虽不及红花药效明显，但若蒸食，其药力会缓缓渗入食物，天长日久，亦会伤身。”

华淑妃立刻呵斥

慕容世兰你莫要危言耸听。芭蕉而已，若真有毒，纯元皇后怎还敢食？

“娘娘勿要动气，微臣所言不过是说孕妇慎用罢了。京师地寒，京人少用芭蕉入食，所以往往连医者也不知芭蕉药理。而微臣年轻时曾游历南方苦热之地，当地山民便懂得这些，实在不是危言耸听。”

胡蕴蓉若是偶尔芭蕉叶蒸煮食物，再加上时常引用桃仁呢？

井如良冷汗涔涔，忍不住举袖去擦，“若与桃仁双管齐下，胎儿必不能保。但若此间常有让孕妇惊悸忧思之事发生，那么极难察觉是桃仁与芭蕉之效。”

胡蕴蓉陛下！蕴蓉后来发觉洛氏给臣妾清茶里面下的红花剂量不足以致使孩子流产，后来又觉得是自己害了孩子，然而蕴蓉用芭蕉蒸煮食物的次数并不多，仅仅两次而已，蕴蓉方才才发觉，可能是蕴蓉常喝的杏仁茶也被人动了手脚。

青铜麒麟熏炉卧在地上，熏炉孔内散着龙涎香的袅袅淡烟，那若有若无的青烟弥漫在空气里，似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兜头兜脸将人蒙住。

而齐月宾松了口气，胡蕴蓉是自己意料之外，好在是更加实锤了皇后

齐月宾陛下，陆昭仪，庄妃，你们或许都知道，是甘氏与苗氏屡屡生事，纯元皇后因愧疚致使苗氏小产之事，常常惊悸夜不能寐，又要对两位废妃言行百般隐忍，其实非常辛苦。所以才导致难产一尸两命。

胡蕴蓉表哥，那些只是外因，真正原因乃是这些桃仁和芭蕉，寒性日积月累，才害死了纯元皇后和嫡皇子。

皇帝半边面孔被光线遮住，唯听见远处永巷传来阵阵更鼓声，大殿深处铜漏水滴的声音越发清晰可闻，一滴，又一滴，似是要在心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坑，他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常，只静静问

周玄凌端妃，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

齐月宾深吸一口气

齐月宾当日徐良媛小产，臣妾求陛下能给徐良媛一个公道，陛下答应了，臣妾就去彻查，当日徐良媛只吃了皇后娘娘送的杏仁茶，臣妾不敢不用心，因而夜审皇后身边绘春、绣夏、剪秋三人，严刑之下绘春为求活命，吐出当日有人指使她以桃仁代替苦杏仁，谋害纯元皇后。臣妾为防有失，再审剪秋与绣夏，剪秋受不过刑咬舌自尽，绣夏业已吐露实情。

齐月宾臣妾逾矩，审理皇后身边的人，还请陛下恕罪。

时间像是被寒气所凝，过得格外的缓慢。皇帝一字一字吐出

周玄凌是谁？

烛火燃得久了，殿中有些暗，只有长窗里透进一缕琉璃瓦上的雪光，笼在端妃沉静似水的面庞上，如聚雪凝霜一般

齐月宾纯元皇后亲妹，当今皇后朱宜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