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宅的家丁都悠悠转醒,大多都是一脸懵色,看着林尘渊等人,又看到疯癫的姚厚政,面上还布着惊惧,不过都影响不大。
一个老翁艰难地撑着地,缓缓地站起,旁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家丁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朝着林尘渊这边迈来。
他腿脚蹒跚,步履不稳。他们也不忍就这样看着,纷纷起身向前。
“各位仙长,有什么疑惑来问老夫吧,不过老夫知道的也是只星半点,或许不能为各位解惑。”年迈沙哑的声音从老翁干裂的嘴唇缓缓吐出。
林尘渊点头:“请讲。”
“姚镇主是我们家主,他人挺好,对待我们这种下人还算宽厚。我来得早,比他们知道的多,镇主他啊,很对不起一个人。”
凌傲:”借问,是谁?”
老翁闭了闭浑浊的双眼,启唇又道:”他有个私生女,刚出生就被家主卖去了怡香苑,过继给了一个老鸨来着,她唤作叶媛夕。”众人正待再问,老翁又补了一句:“其余的老夫也不知道了。”
都这么说了,也不太好去逼问。林尘渊留下了瑾然在此帮忙,本还想把以澈也留下,田灵儿就让自己一脸不情愿的胞弟田添珩陪着一起,见此也没有了下话。
告别了老翁,一行人来到了怡香苑。
白日的怡香苑和夜晚的截然不同,满天繁星都败给了这里的灯红酒绿。相比起夜晚的激情,白天确实冷清很多,珠罗帘幕微遮,往来客人也少。
说句真的,段轻舸看到这里就浑身不舒服,更别说进去了。
不过摆在门口的那个“未及弱冠不得入内”的木牌也撤走了,他们一路进去,却没有一个人拦着。
毕竟这是烟楼之地,他们也不会像个莽夫一般地闯入房间,正想着该如何是好,一位浓妆艳抹、叼着水烟斗的女人迈着风情万种的步伐走了过来,嘬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烟雾,丰腴的身子斜倚在朱红雕柱上,满脸媚笑道:“各位道长,这里可是戏闹烟楼之地,如若不是来消费的,就请离去。”
她是个明眼人,见来人个个衣冠正襟,神情严肃,且都做道士打扮,不是来闹事儿的,难道是她眼瞎?
“请问叶姑娘叶媛夕可在?”林尘渊上前一步,问道。
老鸨身形一顿,放下手中的水烟斗,正了正色,也放松自己掐细的老烟嗓,缓声道:“各位如果是来找她的,已经晚了。”
林尘渊:“何意?”
“叶媛夕曾是我们这里的头牌,每天接待很多客官,想必各位也是奔着她的名气来的吧,”说到这里,她语气酸酸的,又道,“可就是不知为何她突然疯了,真的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因此长久以来,她的客人越来越少,我不是这里的老板,不然我会想办法把她留下来的。”话到此处,老鸨又微叹了口气。
“现在她……”
“她被我们上头的大老板赶了出去,是死是活谁也不清楚。不过她的房间一直空着,物品没有人动过。不管你们有何用意,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林尘渊点头:“劳烦了。”
跟在老鸨身后穿过走廊,来到了深处一个与其他房间不同的门前,从外表可以看出,要奢华很多。
开门而进,一股淡淡的胭粉味扑鼻而来,许是久未人来,少了一丝烟火气。
段轻舸环顾四周,确实比之前他去过的那个房间还要豪华不少。他嗅觉不错,总觉得在一层清淡的胭脂水分位置掩盖下,还藏着另一种气味,两种气味纠缠,悱恻暧昧。
老鸨又很放松地倚在门框边,神情悠懒的说道:“就是这儿了,各位道长随便看吧。但最好还是少碰,听说那姑娘的东西邪乎的很。”她语气不冷不淡,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在清烟薄雾中,也看不出她那些许浑浊的双眼有任何波澜。
林尘渊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一行人在不算太大的房间徘徊搜寻,东西其实不多,大多都是女子的饰品,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走了一圈后,也没找到什么。
还剩最后一个地方没仔细找了。
那是一方软榻,床幔一边遮下,床褥也没有叠,好似主人有什么要事,匆忙离开。
在一处床边,有一露出来的浅棕色纸张,掀开一看,是一张信封,连带着一个精致的红色锦囊。
锦囊虽然精致,但花式图案十分常见,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情景,虽然小,但其中渗透出那种爱人再相见,思之肝肠寸断,想与之白首不分离的激动和爱意,可又透露出淡淡的忧伤。
信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正面写着三个俊秀清丽的大字:梵郎收。
打开,意料之中是一封书信,足足写了两张纸,密密麻麻的黑字遍布,林尘渊骨节分明的双手细细展开,扫了一眼,无非就是女子倾吐的相思之情和浓厚的爱意。
书信看完,林尘渊又十分小心仔细地塞了回去,轻放在了柜台上,转而又打开锦囊。
锦囊质感极好,轻轻拉开黄色软绳,露出了里面的一团黑发。
?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这么好的锦囊拿来装这么一坨头发,有何用意?难不成有什么隐藏的秘术?
老鸨这时站了出来,瞟了一眼,眼中微微波动,启唇道:“这是民间的一种习俗,将自己的一截断发和心爱之人的一起装在锦囊中,寓意直到鬓生白发,一直相濡以沫。有一段时间这姑娘确实魂不守舍的,也有一个男人经常来找他,从那以后,我好像也没见过她接待过其他宾客了。”
听她一说,众人才看出来装的是两截断发,互相纠缠在一起,道不出的旖旎暧昧。
可怜一行人除了田灵儿,都是一群糙汉子,实在不太能懂女子细腻至极的心思。
正哭笑不得间,手中的锦囊突然剧烈地抖动,里面两截断发的其中一截化作一团浑浊,狠狠地包裹住另一截,撕咬、吞噬!
如果刚才还能感觉到缱绻的温情,此刻就只剩决绝的杀意和溢满的愤恨。
这股邪气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林尘渊眼疾手快地贴上寻灵符,顺着浊气消散。
林尘渊紧蹙眉头,抓着一方线头,他感觉到浊气消散得很远,似乎都到了荒郊野外。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老鸨面露惊吓,微胖的手拂了拂胸口,道“这……这怕就是她的邪物,我们一直不敢靠近这房间。天哪,不祥之兆!”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尖嗓,让人听着极不舒服,总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管不了这么多,默辰上前,拱了拱身,问:“请问此……贵地有叶姑娘的画像么?”他很有礼貌,声音又十分温柔,倘若不是提剑而立,倒真像个翩翩佳公子。
老鸨一愣,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略微思忖了片刻:“……有,不过是好几年前的了。我去给你们拿。”说完,扭着微胖的身躯离开,回头似乎还看了一眼,媚眼如波,嫣然一笑。
以澈在这方面如鱼得水,一眼便看出来,似笑非笑地走到默辰身侧,手肘拱了拱他,笑道:“哎哟,你可真厉害,桃花招得上至半老徐娘,下至豆蔻少女,我可酸死了。”
“你闭嘴!”
“哎,别生气嘛!说真的,兄弟,什么时候教教我呗!”
“滚!”
这两人又开始拌起了嘴,林尘渊有些头疼地看了看,段轻舸听着笑了笑。
师尊也好看啊,又温柔又厉害,会做饭还榜上有名,说他是寒极第一美男子也不为过。
段轻舸摸到了林尘渊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
林尘渊低眸,温柔的水波在其荡漾,一圈一圈地散开。段轻舸就这样,直直地撞了进去,在那一汪碧波间,他看到了怔愣的自己。
好似就这样看了很久,虽然他是仰着头,却全无被居高临下看着的感觉。莫名就想着,师尊会一直对我这样温柔吗?
这个念头很可怕,段轻舸连忙摇头,低下了头。
林尘渊以为他可能是害怕了,伸出温暖的手掌,覆在了他的头上,又滑下去捏了捏他稚嫩白皙的脸蛋。
段轻舸心头烫热。
师尊……真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