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端着做好的葱油饼，不时望着儿子的卧室，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吃这种面食，毕竟这是自己最拿手的厨艺了，只是星星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看起来还是气鼓鼓的，周飞焰果然是在哄他，小孩明明就还是在生气嘛。
他又回到厨房里找点事情做，才想起食用油没有了，便打算到附近的超市去补货，才刚换完鞋子，卧室门倏地就开了，小孩紧张兮兮的盯着他。
“我……打算去逛逛超市，星星要不要一起来？”乔木尝试性邀请，果见星星把房门一关，就跟着出来了，他甚至连家居鞋都没换，一副外出的装扮，这是一直躲在房里偷听外头的动静吗？乔木这样一想，心里愈发愧疚，当年任性出走的行为，真是给孩子造成了巨大的阴影。
由于放暑假，超市里人流还挺多，大部分都是家长带小孩在逛。
乔木挑了两桶食用油放推车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添够些什么，星星则一直跟在他身后，没什么话，眼睛始终盯着他。
父子两一前一后在零食区来回走了三遍，乔木转身试探性的问：“星星有想吃的吗？爸爸给你买，咱们不让周爸知道就行。”
星星闻言，故意走到饮料区，拿了几瓶度数低的鸡尾酒。
“小孩子还是别饮酒的好。”乔木有些为难，虽然度数低，但对身体还是不好的。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你忘了吗？昨天是我的毕业典礼。”星星说话夹枪带棒，可到底还是将酒放回了原位。
“对……对不起，你要是实在想喝的话，这个……菠萝啤酒好吗？”
“那算什么酒，顶多就是汽水。”
“星星……真的想喝酒吗？”
“不想，不喝了，你还要买什么？不买就回去，我不想待在外面。”
乔木连忙推去收银台结账，心里愈发懊恼，现在完全不会跟孩子相处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代沟吗？他得上网找找攻略，如何跟成年的孩子聊天。
由于拎着两桶食用油，不想让孩子跟着自己挤公交，乔木叫了计程车，一路上他都盯着手机，非常忙碌，完全没有关注到旁边孩子脸色复杂的表情，那是非常后悔吼了自己的爸爸呢。
一下车，乔木手里的购物袋就被人夺走了。
“星星，很重的，还给我吧。”
“我早就长大了，这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星星没理会他，埋头往里走，在上楼梯时，又回头看看，见乔木有跟过来，便放心了。
要主动跟孩子沟通心里的想法？！搜索栏下这句话让他沉思了许久。
乔木放下手机，站在房门外轻轻敲了三下，“星星，你想不想听爸爸说过去的事？”
房门很好拉开了，“不想。”
“那个……那爸爸想知道星星这些年发生的事，可以吗？”
“上学读书，放学回家吃饭，有什么好说的。”
啊？这么枯燥？
“那你们学校都没有组织郊游之类的吗？”
“前几年发生了很多安全事故，市里的学校就统一取消了郊游活动。”
“啊？”
“市职中的几个学生，郊游时偷跑去野泳，结果三死一伤，报纸新闻连续播了两天，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乔木抓抓头发，讪笑道，“没有了，我就随便聊聊。”他实在找不到话题了，想着那些隐私性的问题能不能问。比如交没交女朋友，收没收到情书之类，问出来会不会生气？纠结……
“没什么事，就别敲我的门。”
看来网上写的攻略也不怎么样嘛。
乔木坐在客厅里，盯着那扇房门默默叹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周飞焰下班回来都没有醒，他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
不怪他这么累，决定回来时就已经许多天睡不着觉，加上昨晚又那么大运动量，再加上这白天发生的种种，早就心力交瘁。
星星守在旁边，看到周爸回来，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
周飞焰见状，蹑手蹑脚上前抱起沙发上的人，送回卧室大床上，他冲星星示意，两人极有默契的来到厨房。
“你是不是又欺负爸爸了？”
“周爸，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周飞焰罕见显得不好意思，为了转移尴尬，转身打开冰箱，准备做晚饭。
“今天相处怎样？”
“没怎样，去了趟超市。”星星走到旁边帮忙，见周爸居然查看食谱，“要炒菜？”
“老吃清水火锅没有营养，咱们该换换口味了。”
“还不是因为爸爸回来了。”星星调侃着。
“你爸爸这次肯主动回来，是经过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的，他要跨出这一步非常难，所以……你明白吗？”
周星星低下头，不敢再大放厥词。
“周爸，我想到附近找家医疗诊所上班。”他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完全没有纠结遗憾。
“什么时候做的决定？”周飞焰完全不意外，依旧语气温和的询问。
“今天。”
“你爸爸不会同意的。”
“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为自己的未来负责。”
“不去部队，你打算放弃做军医了吗？你确定？”
“我已经决定了。”
“不可以！”在外头的人大声呵斥。
周飞焰是早就料到乔木会听见，故两手一摊，“我尊重的你的意见，只要……你爸爸同意。”
“星星，这件事关乎到你未来的前途，怎么能轻易就做决定呢？”乔木被抱回卧室那会就醒了，一直没敢睁眼是怕尴尬，哪里料到会听见这么劲爆的消息。
“这是我的事，我有权做决定。”小孩长大了，从没有过的叛逆性格也出现了，倔强的很。
“那到底是为什么要放弃呢？这可不是普通学科，你努力了那么久，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星星被逼到客厅，仍是咬紧嘴巴，不肯解释。
“你今天必须要说清楚，否则我不会同意的。”
“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这10年你管过我吗？你就可以任性做决定，说走就走，抛夫弃子，现在突然回来，倒想起管我了？你有资格吗？”一句话惹毛了星星，说出来的话便刺耳了许多。
“星星。”周飞焰站在旁边，提醒他要注意言辞，可这时候两人显然都在气头上，完全听不进去。
乔木深呼吸一口气，他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孩子说的话都是对的，只是胸口着实疼痛难忍，他勉强劝导：“你是为了要专门气我，所以才做这种决定吗？你的脑子能不能清醒点？就算你心里有气，有怨恨，你骂我甚至打我一顿都可以，没必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对，我就是脑子不清醒，我就是蠢，我就是笨，怎么样？”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的星星从来都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是吗？我的爸爸也不会丢下我，一走就是10年。”
周飞焰单手扶额，靠在墙边，孩子心里有怨气，强劝只会适得其反，再加上这种状况，他也插不上手。
乔木备受打击，他就知道事情不会如飞焰说的那么简单，这都是自己过去任性导致的结果，他的确完全没有立场去干预星星的决定，事实上，他也不是星星真正的父亲，在这个家里，真真正正的局外人其实是他自己啊！
“怎么？你又要离家出走了吗？这次打算去多久？10年？20年？你还有命回来吗？”注意他后退的举动，周星星心里一急，什么话都脱口而出了。
“星星，越说越过分了。”周飞焰沉声怒道。
“孩子，我以为你是需要我的，就算……就算你现在长大了，不再需要我的照顾了，应该还是想我在的。现在看来，你真的……长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了。”乔木擦掉眼泪，“虽然我没有办法左右你的决定，但是还是不希望你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未来，你有气可以撒在我身上，唯有这点，我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吗？”他连爸爸都不敢自称，这原是他不配的。
“你什么你？你是谁啊！”周星星又气又急，想要找补却越说越错。
“你就当……就当我是朋友，毕竟在你小的时候，我好歹也养过你啊。”乔木就像是蜗牛缩进龟壳里，一退再退。
“乔木，星星只是在说气话。”飞焰按住他的胳膊，试图将气氛扭转，可乔木显然听不进去，他摇摇头。
“不是朋友，我才不要跟你做朋友。”
“星星，闹够了没有？滚回房间去给我冷静一下。”
“不用。”乔木打断了他们，“有我在这，星星是不可能冷静的。”
“你又要走了是吗？好啊！你走啊！爱走多久就走多久，永远都别回来了。”
乔木看向客厅里逐渐失控的孩子，他确实需要时间缓一缓，只好转身往大门方向走。
飞焰还没来得及阻止，一阵风刮过，刚还在客厅的星星，瞬间挡在门板上，咬着唇，脸气鼓鼓的。
“星星……”乔木想了想，便要解释，他只是到外面旅馆住几天，可刚一张嘴就被打断。
“不准走！”
“我只是……”
“我不准你走！爸，我不准你走。”那道身影死死扑向乔木，不逞强了，也不任性了，生怕又被父亲丢掉。
“星星乖，我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乔木大概猜到他为什么不愿意去部队报到的真正原因了。
“这次你要去哪里我都要跟着，如果你喜欢到深山老林里待着，我也陪着你，我伺候你，我再也不要别人了，我再也不去上学了，爸。你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就算你要走，你也把我一起带走吧。”
“我不走了，真不走了，我发誓，我会永远陪在你们父子身边的，如果违背诺言，就罚我客死异乡。”乔木急的猛发毒誓。
“好了，一个个电视剧看多了吧？”周飞焰上前团住他们两个，“你们要走，也得带上我吧，好歹也是个医生，住在深山老林，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我还会找些药草医治。”
“不走，不走，都不走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都原谅我好不好。”乔木连忙求饶。
星星破涕为笑，钻到父亲怀里，“我要永远跟爸爸在一起。”
“今天真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你们快来厨房帮忙。”飞焰忙将两人拉开。在他看来，老人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树大分支，儿大分家，人生总是会这样，分分合合，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兜兜转转 终归敌不过一个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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