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与汉王的关系,还用奴婢多说吗?”
吴馨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多次传递消息往来的事,一股脑儿的倒出来,她不是个蠢物,以王富的埋尸地点为物证,以几次往来消息的传递人为人证,她一早就为脱罪做足了准备,
朱瞻基抚着受伤的左肩,那是进内城的最后一道城楼上被暗箭射中的,吴馨儿扑在他身上,伤的便是她的右肩,进来诊治的太医脸色颇有几分尴尬,连换水的宫女都羞答答的,惹得朱瞻基不爽,他支走了人,眼神阴鹜的问,
“他们的关系轮到得到你这个板上钉钉的汉王党来说吗?”
吴馨儿因失血过多,因惊慌过度而变得惨白的脸,哆嗦着沉下了,末了才出声道,
“良禽择木而栖,这有什么不对吗?”
朱瞻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字眼一样笑了起来,末了又冷下了唇角,讽刺道,
“你念过几天书你懂什么?”
吴馨儿不服输的抬起头,满脸的坚硬,
“都是有爹娘生养的,凭什么我要低人一头?太子妃也不过是假借了汉王给的名头,实则她不就是从小在宫里为奴为婢的宫女胡善祥吗?太子殿下,您徇私也不是这么个徇私法吧?她又比我多念过几天书?她又比我多懂什么了?”
朱瞻基心底冷笑一声,这女人仗着人前救他有功,明晃晃的在这跟他讨价还价,他即将新帝登基,切不可做任何有违私德之事,再说,既然她要择他这个良木,那么过去的良木该怎么抛弃,就得他朱瞻基说了算了,与汉王的斗争不会这么容易就消释,如何加以利用才最重要,朱瞻基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站起身捏着她的下巴,靠近了几分道,
“揭发这种事对我没意义,你若是有实实在在的本领,我才好让你栖息。”
“我知道汉王在宫中的爪牙名单。”
朱瞻基挺意外的,毕竟王富的尸首挖出来了,传信儿的人证找到了,眼下这个宫中爪牙的名单若是也坐实了,那么说明这个吴馨儿投他这头的决心不可谓不大,朱瞻基笑笑,下旨封了个才人。
吴馨儿还挺心大,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个格外低的位份,捂着右肩叩首谢恩,动作虔诚到殷出了血来,只是话还蛮有意思的,
“才人就才人,总比在汉王府做侍女好,太子当我是个女人,不像汉王府里,我连个物件儿都不是呢。”
朱瞻基冷淡的点点头,指了指门外,
“出去吧,只要你说的都是真的,该给的我不会少给你。”
吴馨儿一步步往外退,退到门口了才笑着回头,意有所指道,
“我选了您,便一心一意追随,绝不会东摇西摆,不识好歹。”
刚刚治疗伤口的时候,朱瞻基看得到那女子浑身的旧伤,没个五到十年想是都积攒不下来的,汉王府的行事作风跟汉王一个路数,总归是暴躁易怒,非打即骂的,二婶也并不是什么柔善之人,动辄打死下人的状况私底下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不然汉王世子朱瞻圻替母鸣冤,怎么会如此没个半点水花?说到底,还是汉王府一贯对下人过于苛刻了。
朱瞻基知道这是收买人心的好方法,所以努力让自己平和的笑了笑,
“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不会亏待你。”
人走了,朱瞻基站不住了,跌坐在脚踏上半天起不来身,他对着屏风问,
“娘,我该怎么办?”
“她怀着你的孩子,你自己看着办,但是,”最近似乎已经因为这些事苍老了许多的张皇后,抿着唇走了出来,轻声道,“这孩子总得要得的,你懂我意思吗?”
现在朱瞻基没有儿子,本来他就年轻,虽然对登基之路没什么影响,但总归要做到全无瑕疵,才能在接下来应对汉王的时候,更万全一点,张皇后想要利用宗族的力量,至少要给族亲信心,朱瞻基是个无论从哪方面,都胜过汉王的存在的人。
“我明白,娘,我要去和她谈谈。”
“从我离京,乐安汉王府,对京中宫中诸事,便犹如明镜,你能解释吗?”
“我负责传递宫中皇上皇后的身体状况,其他的不关我事。”
胡善祥回答的很轻松,完全没有试图撒谎的模样,朱瞻基有些心凉了,他回头看了看刚刚宫人冲进来,看到了胡姑姑毒发身亡的尸身的地方,指了指道,
“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不跟我娘说?为什么?”
朱瞻基的声音不自觉的加大了,那里面充斥的愤怒一点都遮掩不住,胡善祥哭了,但却抹了抹泪,
“怎么说?说了就能拿到解药了?只是一点病理脉案,只是一点宫中见闻,没什么紧要嘛,”胡善祥咬着嘴唇,想了想道,“再说娘同舅舅把这宫中大事守的这样好,结果我传递的全是假消息,”胡善祥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朱瞻基,小声道,“不是也挺好么。”
朱瞻基指着那人脑袋,气的来回乱转,
“这么说来你还有理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有理了。”胡善祥又开始凄凄惨惨兮兮的哭起来了,一边哭一遍嚎,“你回来就知道冲我凶!”
朱瞻基脑袋嗡嗡的疼,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那人自己哭着哭着竟然还晕过去了,守在外面的太医冲进来查看了之后直说不好,便见这群人就开始撒丫子四散,朱瞻基还没问出个屁来呢就被杀过来的自家娘亲给扒拉到一边去了,
“滚滚滚,让你好好说话,怎么给人说晕了?孩子没了怎么办?!”
朱瞻基手足无措的站在那,被他舅舅拉着去干旁的事儿去了,到了晚间传来了太子妃已无大碍的回报,他才终于放下心来,与此同时,太子嫔行至山东,紧急快马的书信也到了。
当初接到皇后密旨离开南京城,他们可是颇费了一番周折,若不是徐斌聪慧假扮了他,太子嫔机敏勇敢,朱瞻基都无法金蝉脱壳,听闻他们后来遭到了截杀受了重伤,朱瞻基心中真是沉甸甸的歉意,此刻打开信,望着若微熟悉的笔体,短短几句道平安,而后便是夹杂着的一封封家书。
蔓茵盼安。
蔓茵盼安。
蔓茵盼安。
一溜儿的蔓茵盼安里夹杂着,
山河有光,岁月如歌,盼君远行。
日期与娘亲的密旨,几乎同时。
“你别以为你给若微写了信,就能遮掩你也给汉王传信的事儿!”
躺在床上的朱瞻基气嘟嘟的,胡善祥都不知道他这气怎么还带睡着睡着,半夜发作的,迷迷糊糊道,
“嗯,我还写了,我说咱舅舅调戏了宫女,那个宫女好像跟吴馨儿还挺好的,反正挺乱套的,汉王说没事,那就当孝敬给咱舅舅的了。”
朱瞻基一把扯过那人迷迷糊糊的嘴脸,
“你还跟他有来有往挺热闹的是吗?”
胡善祥被扯清醒了,此刻皱着眉哼哼,
“娘说什么来着,是不是说了不让你吓我的?”
朱瞻基放了手,把人妥妥的抱在肩头,满嘴的讽刺,
“行,你怀了个金疙瘩,碰不得,行了吧?”
胡善祥躺的很舒服,笑呵呵道,
“不愿碰别碰啊,汉王不是把吴馨儿孝敬给你了么,你也别闲着啊!”
朱瞻基有点挂不住面子了,箍紧了怀中人问,
“你这个大叛徒我都不怕,我还怕个心怀鬼胎的小叛徒?”
“呦呦呦,”胡善祥揶揄道,“还小叛徒,叫得还蛮贴心的!”
朱瞻基脑子闹哄哄的,外间的内侍敲了敲门,
“什么事?!”
“太子嫔,太子嫔,”
“太子嫔怎么了?”胡善祥比朱瞻基窜的还快,一道幻影一样就蹿出去了,
快报上说,
太子嫔倒是没怎么,只是和徐斌一同被逮住了,此刻被押在乐安城里,成了汉王府名义上的座上宾,实际里的阶下囚。
而且太子嫔,怀孕了。
张皇后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大行皇帝的葬礼快要开始了,距离朱瞻基正式成为天子,也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