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珠之死/南雁
1,
元春四年,江南下了很大的雨。
大雨滂沱,打落了巷角桃花,纷乱躲雨的路人把落花踩得一片泥泞。
我站在屋檐下躲雨,数着飞檐而下的硕大雨珠。
元眐一席红衣打马而来,挟带着些水雾气,顺着烟雨,一下子撞进双眼,闯进了我的心中。
烟雨如墨的温润江南,突然出现了一点火红炽热色彩。
他满足了一切我对未来夫君的期盼和幻想。不同与张家少爷的温吞柔和,他爽朗,正直,体贴,对我的一切喜恶了如指掌。。
是秋天的火红与热烈。
我没有见过秋天,也没见过如此张扬明媚的生命。
他爽朗的大笑,肆意的策马奔跑,那些是我从未领略过的感受。
我一直向往的。
命中注定一样,他的一出现就抓住了我的眼球。
我当时以为,我是幸运的。
因为,我喜欢他,他恰好也喜欢我。
事实证明世界上没有命中注定,他也的确带给我,我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我的年少欢愉与向往,与,,,刻骨铭心的爱憎。
他叫元眐。
当朝三皇子,相貌堂堂,虽不得圣心,但是诗文拳脚都是一流的。
尤其是三月十五灯会那一晚,他为我上台比武拿下灯王,双眼熠熠生辉的望着我时,递给我精致的十二美人灯时,灯光印在他脸上,像是繁星落下。
他漆黑如墨的瞳仁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我,那样深情专一的眼光,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再能让他停留时。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特例,你是唯一。
是我唯一的爱。
那一秒,就那一秒,我很想陪他到天荒地老。
那一秒,心动的那一秒。我就知道,我彻底沦陷了。
我是孙府的千金,孙明珠。
父亲是当朝宰相,孙恒,他位高权重,是太子太傅,他从小待我极其严苛;母亲是李家贵女,一言一行无不淑婉得体,对我也是爱护有加,亲密不足。
他们对我极好,衣食住行无不精致周到。但是终究,那些爱意被克制的表达,永远含蓄的压在水面下,如同被那高高围墙实实的困在心里。
不是如火一般热烈的,就如元眐的那一袭红衣一样。
元眐的出现,如同一轮太阳,一匹烈马,让我的血液开始沸腾流动,心跳加速,如花一般盛开。如果非要形容,就是怦然心动了。
打破了我,日复一日的循规蹈矩,精致高贵,却索然无味的生活。
翻出孙府那高大的围墙时,我觉得,我就像秋天北去的鸿雁那么自由。元眐在墙下等着我,带我去赛马。
马上疾驰如风,我不害怕,甚至有些兴奋,我兴奋的抓着马缰,血液在身体里鼓动,心跳如雷。
我们躺在草甸上数着北去的鸿雁,元眐捋着我的头发,干燥温热的手握住我的手,跟我说塞北的月,长安的的秋。
街市如龙,人海如潮,热情开放。
元眐跟我说,“等我自由了,可以带我去塞北,看黄沙,看大漠,看黄河的血红落日。”
他跟我说这话时,侧头看我,胸膛起伏,眼里都是光亮,仿佛期待至极。
桃花飘落,我闭上眼,炽热的气息将我包裹。
元眐在我眼皮上,落下了一个极轻的吻,很克制。
我眼睫一颤,抬眼看见他滚动的喉结。
回去的时候,我坐在马上心跳难以平复,有一丝痒,难耐。
像是伤口愈合,长出肉芽一样的,上瘾。
好景不长,我和他的约会被春水说漏了嘴。
孙府的围墙被砌的更加高,我出不去了。
2
父亲从京城来信,对我失望至极,母亲说我,不知廉耻,没有一个姑娘会如我这般。
但我不在乎,我满心满眼都是元眐。只要他懂我就足够了,不是吗?
我出不去,元眐就隔着墙给我念诗,念梦里不知花落少,念铁马冰河入梦来。
每一词,每一句,无不落在我的心坎上
每一日还会有各种,他从小厮,猫狗,通过各种手段送进来的信件,点心,糖果,有时是些稀奇玩意,西域的珐琅,琉璃,这些我只听过,但是从未见过。
他一件件的收集起来,又一便便的与我分享。
我把它们都收进匣子里,想他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
当时,我就在想,元眐仿佛就是按着我心中的模子砌出来的一样,无一不贴服心意。
要我嫁的话,就只嫁元眐,旁的谁也入不了我的眼。
所以,元眐回京,说要娶我的时候,我义无反顾的答应了,不顾父母的阻拦。
那是恰逢,滇南动乱,老皇帝想派人去和亲。
后宫的女人们舍不得自己的公主,便准备从大臣家里挑出适龄女子。
一时间家里焦头烂额,他们既不想让我嫁给元眐又不想让我远南和亲。本来家中没有将我许出去的想法,想等我再大,给我招一个女婿。
皇家水太深,父母不忍将我一个从小深闺娇养长大的女孩送入狼窝虎穴;滇南又太远太偏了,只要我一嫁出去,可能余生再也无法回到江南。
母亲物色着江南的英年才俊,又是办赏花宴,又是流水诗会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孙府要找女婿的念头。
母亲貌美,我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我听小厮侍女私下议论过,江南百姓管我和张少娇为江南双姝。
一时间,前来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张家也递来了庚帖。
从小与我交好的张少泓,说他要娶我。
我站在他面前仔细的打量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思考这这有几分诚意。
他可能是因为我看着他,面颊和耳朵开始微微泛红,拳头紧紧地握着。
看起来很可爱,可他不是元眐。
瘦高瘦高的,穿了一席碧绿的缀竹长衫,看样子比前几年好多了,看来他的弱症被治好了,不是传言。眼眶红红,琥珀色的眼瞳里水汪汪的,似乎,只要我说出拒绝的话他可能就会掉眼泪。
“怎么了,你还嫌我不够烦,提个亲,你也跑来抽热闹。”我同他开玩笑。
张少泓紧紧纤长的手指,张了张嘴,看着我,痛苦的张口,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明知道,,,”。
“对不起。”说完这句话,我心像是被纤细的针刺了一下,胸口郁气纠结,可能就此就失去了这个朋友。
武将都健壮他却却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生在将军家,因病却拿不了刀棒。
我一向是对他有些惺惺相惜,拿他当闺中密友看的,嫁谁也不可能嫁他的。
于是我瞒着双亲,与元眐私定了终生。
在六月十六那一天,只留下一封信,收拾些细软带着春水,随他一起上了京。
路上艰苦,奔波。第一次离家那么远,身边伺候的人也锐减。
我心里几分恐惧,几分期待。
看着灯火中,元眐坚毅深情的双眼,明明灭灭。
一腔热情的冲动被黑暗浇灭。
在金銮殿里,元眐跪在老皇帝面前说,此生非我不娶。
我跪在他旁边,老皇帝眯着眼看了我几眼,我低着头不说话。
“允了”。低沉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一切的一切就从此时开始。
我被爱情蒙蔽的,那些在暗地里涌动的,计算的,蛛网一般开始收紧。
3
我出嫁的那天没有嫁妆,元眐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王爷,我在京城做官的父亲,没有来,其他文武百官自然也不敢来。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三书六聘。我就一袭红嫁衣,几个见证人。
草草的拜堂,洞房。
但是,我依旧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时候。
红烛摇曳,照的元眐面庞如玉,他饮完荷包就,朝我微微一笑,拉着我进红账时,向,我许诺,“卿卿,此生唯你一人足矣。”
我当时应该笑的很娇羞,如那日的桃花,后来的张少娇。
那些日子,我们如胶似漆,琴瑟和鸣,后来也算得上举案齐眉。
直到太子案的出现,太子被废除,父亲是太子太傅,被发配到滇南
我去求他,想让他在圣上面前为父亲求求情。
站在书房里,里面没有人,只火盆里燃着的被销毁信张。
我鬼使神差的捞出了上面那封燃了一半的信。
上面短短几行字,冲进眼里,瞬间让我头晕目眩,天崩地裂。
您迎娶太傅之女,太子圣上疑心太傅,太子已中计,太傅下马,前路扫平,您可徐徐谋之。落款和前面的字已经焦黑。
我手一抖,信纸差点脱手。
怎么会,心头无数疑问浮起。
我想相信元眐,但是,万一,
听见外面有说话声,我反而不慌,脑袋愈发清醒,把信纸往袖子里一收,远离了火盆,坐在窗边的藤椅上,低着头。
盆里烧了还有许多信,我也不怕被他发现。
脚步有些急,我抬头,是元眐。
我站起身来,惨惨的朝他笑,祈祷着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夫君,我,我父亲他怎么样了。”
元眐听见这话,小小地舒了一口气,扬起了那个我熟悉的深情的笑,扶着我坐到他腿上,“暂时没事,我尽量安排。”他低声安抚着。
一字一句,我的心越来越凉,只觉得他的怀抱不再温暖,冰冷刺骨。
滇南苦寒,路途遥远,父亲在路上感染风寒,客死他乡。母亲得知父亲死讯,郁郁终日,不久也去了。
家中变故,丈夫算计,我的身子也越来越差。
元眐的地位却一日比一日的水涨船高,看着他一日比一日神采奕奕的双眼,我心中愤恨不平。父母的死让我没法面对她,我总觉得是我和元眐的肆意妄为害死了他们。
入春三旬,春寒刚刚退去,天一天天的暖了起来。
老皇帝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我那几日作呕不断,太医来诊是段喜脉,我心中微沉。老皇帝一时高兴,唤了我去。
我回来后,皇帝就把监国一事交给了元眐。
元眐很高兴,回来抱着我转了个圈,又是那双发亮的眼,只不过我这一次,在这双眼里看见的是欲望的漩涡,几乎要把我吞没。
我被转的很晕,听见他说,“卿卿,你真是我的福星。”
那一刹,我几乎作呕,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走掉了。
再待下去,我可能真的会吐一地。
父亲与王太医生前是挚友,他替我来看时,大吃一惊,我这被三王爷娇养在王府里的人,身体竟是这般破败不堪,而三皇子甚至对此事一无所知。
“忧思过重,再不好好调养,活不过,”他比出三根手指。
三年.
“您这身体,这一胎是万万不能要的。”张太医偷偷抬起头打量着元眐。
他知道,决定权在元眐。
元眐听到那些话的时候眉头皱起,并不言语。
我这一胎,是元眐的希望,要的是我的命,我苦笑一声。
“这孩子,是我唯一的盼头,就算是我不要这条命也要生下他。”
“既然如此,我就为您开几幅安胎凝神的药了,您切忌过度忧思。”张太医叹了口气,担忧的看着我。
元眐听见我主动拦下话,眉目一喜,随即坐下握着我的手,“难为你了,卿卿。只要等父亲把皇位传给我,我们就立刻把这一胎打掉,卿卿,你再坚持一下,就当时为了我好吗?”
我闭上眼,不想看他,“王爷,我累了。想歇一歇。”
元眐走了,后来天材地宝源源不断的从各个地方送进我的房间。
药石无医,何遑,,,,
4.
虚弱的身体和腹中的孩子把曾经那些红色的炽热的梦一一消磨。
再三月,我依然记得那日春光极好,我躺在床上养胎,看见探进窗中的桃花,想让春水1我起床看一看。
春水是我颠沛流离路上唯一陪着我的人,我的侍女。
“小姐。”
她还是唤我小姐。
仔细想来,元眐对我并不算好,也不算坏。只是与婚前大不相同,没有如我想象中郎情妾意,连理双飞,浪迹天涯。
我也发现,他并不爱穿红衣,自从新婚夜之后他就再也没穿过红衣了,我亲手为他做的红发带他也从来没有带过。
况且,那一日书房中的所见已经让我有所猜测。
“小姐,桃花虽好,却也是长在江南的桃花最娇艳自在,您在宫里看见的桃花,哪一株不是修剪,哪能探进您的窗中。”春水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自从太子下马,除了每次入宫会和元眐会见面,此外便极少了。
我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尘世波折,人心莫测,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踏进了这层层枷锁之中。
“说了多少遍。我早是元王府的人了,要叫我王妃。”
“小姐,,,,”春水跺跺脚,还是扶我起床,我轻托着隆起的肚子,五个月了,还有五个月。
窗外的桃花很艳丽,梅花也该这样吧,我想着。
我和春水闲叙着
一名小厮进来了,带的是王爷的腰牌,
小厮低着头,拱手问好“王妃,王爷请您去书房,有要事相商。”
要事,还能有什么比滇南战事还有他的皇位更重要的,我垂眼看着小厮,只觉得兴致顿无。
春水在我耳边佯装嘀咕,大声道“王妃身子都这样了,王爷政务忙不来看也就罢了,若是要是,竟然还得王妃去。”
地上,那小厮面色为难,他只不过是个通禀的,何必为难他呢。
“春水,今日风景甚好,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去桃花林逛一逛,走吧。”
到了书房,元眐还在处理事务,自三年前太子案和滇南一事,他就越来越忙了,他在政务上表现出的极大的耐心和热衷,让我隐约明白,当时的靠近,是有预谋的。
只不过,我已经上钩,他大局在握,装与不装,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终究是没给我留下一点念想。
那些明黄色的折子高高的堆在那,我知道,他只差一步了,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无上的荣耀。
眼前,正是一个可以好好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
垂危的皇帝唯一挂在心上的便是是滇南战事。
他眉色倦怠,双眼却闪闪发亮,“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我点头。
“卿卿,你知道父皇想让我娶张将军府上的嫡小姐为平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很好啊,滇南战事,张家自会上心,朝堂上下也会对你心服口服。”我平静的分析附和。
他没想到我会答应的如此轻易。
快步走到我的身前,牵住我的手,深情的望着我的脸,道,“卿卿,是我对不住你,等到那一日,,,,我唯一的凤位肯定是你的。”
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满眼晦气。
借着福身把手抽出,“那便多谢王爷了,我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他也嘱咐那小厮,“把今早波斯上供那颗红珊瑚给王妃抬去,照顾好王妃。”
元眐和张少娇的婚期定在秋收那一日。
朝堂上下无一不是欢喜,圣上给张少娇赐下凤冠霞帔。
张家世代功勋,家底雄厚,这一辈唯一一个女儿出嫁,还是皇帝撮合,也是十里红妆。
元眐也早也不是那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了,如今大权在握,聘礼也绕了一整个皇城。
有过路人起兴来数,却是数也数不玩。
外面很热闹,到处是喜洋洋,红彤彤的。王府整修扩建,等待着那位新主人。
那一日是我怀胎的第八个月,我记得很清楚,我呕出了血,陪在我身边的只有春水,她拿出太医开给我的止血药,喂给我吃。
恍惚中,我想起了江南模糊的烟雨和细雨中的桃花,和那时春游钓鱼,念书,刺绣的日子,当时只道是寻常。
外面红烛高照,欢喜一堂,我浑身冰冷,火盆子烤不热,水捂子捂不热。
昏昏沉沉的就睡去了。
第二日,为了见新妇,我还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点了口脂,上了胭脂。镜子里的人憔悴不堪,怎么看也不像二十出头的姑娘。
张少娇来拜见我时,面色娇艳若桃李,明晃晃一个新妇的样子。明月珰摇曳,姝色无双,无愧江南姝色的美称。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元眐,是怎么对着这张脸说出那些山盟海誓的。
我坐在主位看着,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
“免礼吧,王爷府中干净,就你我二人,莫要多礼。我身子不变,往后要无大事,就不必来见了。”
张少娇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点点头。
我又赏下些东西,就让她退下了。
从那之后,我便没有再出过门,下过床。
只听说,王爷几乎夜夜留宿在张少娇那里。绫罗绸缎,奇珍异宝,也一箱一箱的往她屋子里抬。
我点着香,这两天又吐血又孕吐的,只有点些香才能安眠。
看着眼前缥缈的烟雾,轻轻的吹散了,良辰美景,镜花水月,就如眼前的烟雾一般易逝。
5.
再见到张少娇时,是她父亲的死讯传来时,是元眐来回的。那段时间,王府外重兵把守着,饭食皆由人派送。
我那日恰巧失眠,撞见了。
秋风萧瑟的黑夜,枯叶坠地,元眐刚刚赶回来,盔甲还没来得及卸,就将柔弱的女孩抱在怀里,低声安抚。
女子在他怀里,颤颤发抖,嗫泣连连。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
我心中并无波澜。
只是惋惜,为我自己惋惜,也为张少娇惋惜。
话说,这元眐是不是专克岳父啊,听说张老将军是为了就元眐死掉的。
一文一武,元朝的两座泰山,轻轻松松的折在他手中。
第二日,便是一条接一条的好消息从宫中传来,滇南战捷。
还有老皇帝死掉了,直到元眐班师回朝,太后宣读了,老皇帝遗诏,元眐终于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日子,他成了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张少泓立下赫赫战功,成了将军。
这对于元眐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我去宫中看过一眼,但我有孕在身,不能久留,只看见元眐面无表情的看着明黄的床幔。
父皇死了可能还没他的皇位重要,一点情绪也没有。
做人做成他这样,也算是,,,
元眐仿佛察觉到有人的视线,冰冷的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宛若毒蛇,让我如坠冰窖。
他父亲已经死了,他的一路上,只差我一个了,我腹中的孩子,只不过是他稳住老皇帝的棋子。他应该也在盘算我和孩子的死期了。.
但是我在凤仪宫安安稳稳的呆了半个月,张少娇也成贵妃。
封后那一天,我吃了一颗药,含着参片,强行去了。
我站在高台,低着头等着元眐给我带上东珠,他牵着我的手,宣读诏书时,我只觉得有些冷,那高高的祭台,大臣们站在下面,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走到这一步,亲友具丧,死生两茫。
晚宴时,我远远的看着,元眐九龙黄袍,带着玄冠,神色威严,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张少泓,一身红衣左拥右抱着两个女官,我很是吃惊。
小时候,他是极腼腆的一个人。
我有些失神,再反应过来时,那红衣已经在我眼前了,一大片遮住我的视线。
他拿起扇子,挑起我的下巴“啧啧,哪里来的美人。”
我有些好笑,抬手挑开他的手,明明是我报信让他来的,还装成这副样子。
“本宫乃是皇后,你这般轻佻,对本宫不敬,小心你的脑袋。”
张少泓哈哈大笑,“本官不敢,不知娘娘找臣有何要事。”
我看着红色宫墙框起的圆月,背起手来,“本宫听说你战胜回京时,路过江南,不知江南的月亮是否也是那么圆。”
张少泓一楞,握了握扇子,“江南风景如旧,孙府也依旧,娘娘如今金尊玉体,不必为这些小事伤怀。”
“仔细想来本宫离开已有六年了。”我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张少泓,严肃的望着他“你我年少相识,如今本宫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
我摸了摸鼓起的肚子,“本宫这一胎极为凶险,我也知道我命不久矣了。”
这深宫,围墙,是我少时一直要逃离的地方,兜兜转转,还是落了个最不想要的下场。
“待本宫死后,你把本宫的骨灰带回江南吧。”
第二日,皇上赐了碗莲子百合汤下来,我没有疑心,他把我放在这里这么久了,没必要突然发难。
直到我腹中绞痛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是我错算了。
今年的雪下的及早极大,盖住了整个凤仪宫,雪白的路面上有血渍晕开。
我嘴里全是铁锈味,说一句话,嘴巴里便冒出一股血。下面血也止不住,“春水,春水。”
春水哭着,“小姐,小姐,皇后娘娘,你再坚持一下,皇上就要来了,你坚持住,皇上,肯定有办法救你。”
我听见皇上二字,一时心梗,“听说下雪了,你去给我把窗户打开,我想看看梅花。”
耳边终于平静了,这时我实在不想听见那个糟心的名字。
窗户打开了,我此生愚昧,零落到如此下场,我以为我在弥留之际还能看一看那傲骨之花。
我强撑着眼皮探头去看,却不想那明黄的衣角挪到了眼前,将窗户外的景色遮得一干二净。
是元眐,我开口就像骂。我这一辈子从未骂过人,一张口,血便涌了上来,我所有的愤恨都淹没在血中。
元眐还是那副深情的模样,轻轻的拍着我,拿出一颗龙眼那么大的黑色药丸。
我算是明白了,他是怕我死不干净,又来补一刀了。
但是,药劲上头,我慢慢晕过去。
再醒来时,元眐坐在我床前,握着我的手,看样子是睡着了。
我很庆幸我没有死掉,又恶心于元眐拉着我的手。
身上太痛,但是肚子一轻。孩子没了,我有些怅然若失,这孩子虽然是我作为护身符看着的一样,但是好歹也在我肚子里呆了好几个月,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我看着元眐,只觉得牙根发痒,这戏,这王宫,我真是一天也忍受不了,待不下去了。
东西我已经交给张少泓了,他是大皇子的人。
牵挂的人和事都已经覆灭,没了这孩子,我元气大伤,侥幸捡回一条命。
剩下的日子,反正命不久矣,不如搏一搏,说不定可以逃出王宫,还能寻个安心所在死去。
然后,我又躺下,假装睡着了,我实在不想面对元眐。
又修养了半个月,我身体大好,私下里与张少泓来往,让他助我在秋猎的时候假死逃遁。
元眐这几日来我这来的极勤,夜夜留宿。
有一次他嘴巴都亲到我背脊了,我实在受不了,将他一脚踹开。
那一刻,我做了我最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
元眐先是一楞,然后抿起嘴角,“皇后好大的胆子。”
终于,我好像惹怒他了,他爬上来,就把我按住,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