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七八年过去了,乙年谷雨。
晋阳城。
小萧卓也渐渐长大,从那个布衣襁褓,变成了一个行事恭谨,为人谦和,乐于助人的小少年,邻里也都对其称赞有加。
铁匠想了想,要把自己的一技之长传给小萧卓,但是回忆到那个卜卦先生的话,却又有了几分犹豫。所以,他打算问一问卓儿自己的想法。
清晨,红日初升,晋阳城夜里的寂静,被几声鸡鸣打破。几声鸡鸣过后,沿街的商铺一家家都开了起来,铁匠铺自然也是开了的。
“父亲,你看,那个打渔的文伯伯又进城来卖鱼了”,小萧卓指着那个赶着马车进城的白长须的老伯说到,“等文伯伯回去,我能跟着去玩一天吗?”恳求的眼神盯向了铁匠。
“想去?”
“嗯嗯。”小萧卓深深地点了点头。
“好。待你文伯伯卖鱼回来,俺让他带你去晋水旁玩玩。”
“卓儿乖,过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铺子里传出来,“这是在家呆腻了,想出去玩了?”
“母亲!”小萧卓朝着铺子口的莫子雅扑过去。
“不是,不是!我每天总是看父亲打铁,打铁的步骤就那么几步,卓儿早就记熟了。所以,卓儿就想去看看文伯伯是怎么打渔的,看看文伯伯是怎么能打到那么多鱼的。”小萧卓说话的时候,看似更多的是嬉皮笑脸,但是那片笑脸上也有那么几分认真在里面。
“那卓儿会跟着父亲学这打铁吗?”铁匠听了小萧卓的话,顺势问到。
“会的。有一技之长傍身,总是没错的嘛。况且,整个晋阳城里都知道就咱家的铺子打铁打得最好,我自然是要学的嘛,你们说是吧,父亲,母亲。”说完,小萧卓拉起母亲的手去牵萧秉的手。
听到这话,铁匠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感动。
傍晚时分,文老伯卖完了带来的鱼,就要出城去了,铁匠叫住了那个老伯,“文叔,等一下。”,老伯回头看一眼铁匠,这个几近花甲的老伯算是看着铁匠长大的,在文老伯眼里,这个铁匠始终是个毛头小子。
“萧家小子,什么事啊?”
“文叔,卓儿想跟你出城,去晋水边玩玩,不知…文叔,能不能带着卓儿去?”
“不就是带着你家那个娃娃嘛”,和蔼的声音再配上一个微笑,文老伯是那样的慈祥,“有啥不可的。”
“文伯伯”,小萧卓听到文老伯这样说,向着文老伯冲了过来,等近了文老伯,小萧卓这才减了速。
“哎哟~年纪大喽,可经不起这样冲喽”,文老伯虽是年纪大了些,力气还是有的,竟能一把把小萧卓抱上马车,“来,你这小家伙,可坐稳喽。”
文老伯驱起马车,小萧卓稳坐在马车上,跟父亲,母亲摆手,示意回去吧。
待马车走远了,“这孩子……”那莫子雅一副宠溺的语气。
第二天早上,小萧卓早早的就起了,甚至比一向习惯了早起的文老伯还要早半个时辰。
“小家伙,怎么起的这般早啊?”
“这也不早啦,祖逖闻鸡起舞可比这早多了”,小萧卓一副骄傲的样子看着文老伯。
“那铁匠萧家三代人都不曾习得文书,到你这,怕是要变天了哟”,文老伯捋着胡须,大笑了几声,“哈哈哈……”
“来,孩子,随我进屋来”,映入眼帘的是在卧房后面的一个有些破旧的小木屋。
“孩子,给,这个呀是伯伯年轻时,习过的文书,你拿着,带回去看吧”,说完,文老伯把《论语》和《孟子》放到小萧卓手上。
小萧卓随即掀开了《论语》,看了起来。
……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
“文伯伯,您现在就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对吗?”
“哈哈哈……”,文老伯捋了捋胡须,“孺子可教也。”
天渐渐暗了,文老伯也把钓鱼的器具收了收,放到小木屋里。用火硝点了几根蜡烛,屋里顿时亮了起来,然后在屋外架起来一堆木柴,生了火,拿了几条白天钓的鱼,放到火上烤,在一旁另生一堆小火,烧壶温酒,文老伯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钓钓鱼,喝喝酒。
“小家伙,长大了要做什么啊?”文老伯正经地问到。
“我吗?我觉得若是有机会入仕,不求朝堂重臣,只求一方父母官就可,管理好一方水土,让那里的百姓像我们晋阳一样,安居乐业。”
“就只是当个一方小官?”
“我本就没什么大能力,若是当了朝臣,做错了事,还会牵连父亲和母亲。可若只是一方小官,既能保护父亲和母亲,也能造福一方百姓,何乐不为。”
“哈哈哈……”,文老伯又捋了捋胡须开怀大笑,“你这小娃娃年纪轻轻,考虑的事情倒是挺多,不过嘛,讲的也有几分道理。”
“那小家伙,可听过‘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一联?”
“没有。”,小萧卓听得有些迷糊,“这是哪里的一副对联啊?”
“这幅对联是东林书院门匾所题,勉励学子的,讲的是身为学子,知识是一部分,眼界又是一部分,不仅要博览群书,更要观天下局势。忧天下之忧,乐天下之乐。”,文老伯捋着胡须耐心地给小萧卓讲解到。
“文伯伯,您知道的可真多。之前我记得您说您习过文书,那文伯伯能教我习文书吗?”,小萧卓满眼都是对知识的渴望。
“我呀,我老了,有太多东西都忘了,教不了的…教不了的…”,文老伯却有些推脱。
“可白天,文伯伯不还夸我孺子可教吗?”
“欧?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夸你啊?”文老伯突然对面前这个小娃娃感兴趣了起来。
“《论语》里说过的,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文伯伯既没说我朽木不可雕,那‘孺子可教’肯定是称赞我啦!”
“哈哈哈……”文老伯拿起酒壶饮了一口,开怀大笑,“你这小娃娃当真是有趣的很啊,老伯我喜欢。”
“那文伯伯是答应了?”
“教!”文老伯突然语气硬气了起来,“你呀,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哈哈哈……”,一晚上在文老伯一片敞怀大笑中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文老伯进城卖鱼,将小萧卓带回晋阳城里。
小萧卓下了马车,径直冲向铁匠铺里。
“父亲,母亲,跟你们说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啊?”萧秉和莫子雅同时问。
“文伯伯给了我两本文书,你们看。”小萧卓把文老伯给的《论语》《孟子》递给铁匠。
“卓儿,娘亲怎么教的,你怎么随便能要别人的东西呢?”一向温柔的母亲此时的话语却严肃了起来,有些吓到了小萧卓。
“无妨。无妨。我是看卓儿这也不小了,是该习些文书了,这两本啊,是我给卓儿的。你们呀,就别怪小娃娃不懂事了。要怪啊,就怪我,是我非要塞给小娃娃的。”文老伯走上前去拦住了铁匠夫妇。
“可是,文叔,这……”铁匠迟疑了一下。
“萧家小子,你听我一句,我跟你说,你家这个小娃娃将来成大器,我看人你还信不过?”文老伯盯着铁匠,“而且我也答应你家的小娃娃了,正式入学堂前,我会教他学一些基本的东西,你们夫妇不会反对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文叔,卓儿还小,比较淘气,是我和相公没教好他。”莫子雅走上前,把小萧卓拉过去。
“萧家小子,俺老汉也活这么大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要不是家里还算有银子拿的出手,俺老汉也是个睁眼瞎。现在俺愿意给小娃娃当讲师,你们俩怎么还拦着呢。”文老伯已稍稍带了点怒气了。
“好吧!那就麻烦文叔了。”,铁匠想着先前那个卜卦先生的话,也就没再阻拦。
自此,文老伯除了钓鱼饮酒之外,只要小萧卓愿意学,便给小萧卓讲授些诗词歌赋,历史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