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京郊苦水铺尽头的高台之上，苏梦枕一身红衣，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那把闻名江湖的红袖刀被安置在刀匣之中，刀匣下方稳稳地顶着木板，他的一双手交卺在刀柄之上，以此支撑着自己略显疲惫的身躯。

在他身旁，杨无邪手握剑柄，眉头微皱，不停地走来走去。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苏梦枕身上，眼神中满是担忧。那目光仿佛要将苏梦枕看穿，试图从他那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找到一丝异样。终于，杨无邪像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忧虑，缓缓弯腰，凑近苏梦枕，轻声说出了自己憋了许久的话。

“你在北方杀了辽军名将，这一路南下，挑了六分半堂好几个堂口，这到了京郊啊，咱得低调点。”

苏梦枕却头也不抬，只是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很低调。”

杨无邪听了这话，不禁苦笑。他心想，公子这又是在开玩笑了，这哪里像是低调的样子。

他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劝说道：“这还叫低调啊?这红衣招展，大马金刀地往这儿一坐，就像黑夜中的明火，太引人注目了。”说着，他又觉得下面这一句话不宜大声说出来，便再次贴近苏梦枕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不就是天下的霸主吗！”

苏梦枕直到听了杨无邪的这一句话之后，才微微瞥了他一眼，眼神坚定如磐石。“我在这儿，是想要带匣子的年轻人可以找到我。”

此时，雷善、白愁飞、王小石三人正朝着苦水铺赶来。苦水铺里热闹非凡，街道上打铁的匠人挥舞着铁锤，火星四溅；铸剑的师傅专心致志地打磨着剑刃，寒光闪烁；卖酒的小贩吆喝着自家美酒的香醇，酒香四溢；卖吃食的摊位前围满了人，各种香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独特的市井气息。还有人骑着马在街道中穿梭，马蹄声与嘈杂的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独特的乐章。

三人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位卖东西的中年男人把乞讨的乞丐粗暴地推在地上。那乞丐瘦弱不堪，摔倒后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王小石和白愁飞二人看了一眼那人，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却也没管。毕竟这里不是普通地方，江湖之地，是非众多，他们不想轻易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前行。雷善却是连看都未看，她的目光一直向前，面不改色，步伐坚定，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雷善一边走着，一边认真地介绍着：“别看这苦水铺杂乱，也有隐于世的豪杰，算是一片英雄地，江湖人对此地都怀有敬畏之心，平日里就连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人都不会轻易踏足。”

王小石听了，紧张道：“那我们更要小心了。”

白愁飞也回应着：“没错。”

三人没走多久，就看到了苦水铺尽头的高台。台上那一身红衣的苏梦枕气势不凡，宛如战神下凡，即使相隔甚远，也能让人一眼就觉得这不是普通人。他身边站着的杨无邪看起来颇有书生气质，手中还握了一把剑，为这高台增添了几分儒雅之气。

王小石和白愁飞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他们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高台之上的红衣男子身上。他们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觉得这个红衣男子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雷善则微微抬眸，注视着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之人，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白愁飞站在一旁的房屋前静静地等着，并未继续向前走。雷善也没有像王小石一样一步一步沉稳地走过去，反而是飞跑过去，身姿轻盈如燕。没几步，她就跑到了高台之上。

王小石和白愁飞还是第一次看到雷善如此激动，不禁有些不解。他俩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

雷善到了高台上，直接扑到了苏梦枕的怀里。苏梦枕似乎早有准备，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稳住身形，一脸宠溺地看着怀中的雷善。

雷善撒娇着说：“梦枕哥哥，好久不见，你可有想阿善？”

她对苏梦枕说话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此时的她，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生，满心欢喜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这副样子，白愁飞和王小石从未见过，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那个冷静沉稳的雷善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白愁飞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高兴，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像是在忍着什么。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嫉妒，有失落，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愫。

王小石想了想，善姐姐和苏梦枕是师兄妹，苏梦枕虽然和善姐姐不是一个师父，可也算是她的同门师兄，他们二人关系好也不奇怪吧。

高台之上稳住身形的苏梦枕抬手轻轻的揉了揉雷善的头发，动作温柔而又宠溺。

“自然是想你的，阿善呢，过得怎么样？一路上没发生不好的事吧？”苏梦枕的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雷善的关怀。

雷善无奈又兴奋地说着：“和以前一样，日子平淡，觉得有些无聊，不过并未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只是想快些见到梦枕哥哥。”

苏梦枕刚准备继续说，突然轻微咳嗽了几声。那咳嗽声虽然不大，却让雷善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急忙从他怀中退了出来，一只手顺了顺他的后背，眼中满是担忧。

“梦枕哥哥，你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站在一旁的杨无邪见她终于放开了苏梦枕，这才开口。他笑着打趣道：“你可终于放开公子了，你要是再使劲扑一点，公子都要被你扑倒了。”

雷善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有些激动，她的脸微微一红，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但很快，她又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雷善生气的说：“杨无邪你是怎么照顾梦枕哥哥的，他为何还是没好，如果梦枕哥哥有什么事，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苏梦枕两片薄薄的嘴唇上扬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安慰着：“我没事，我这副身躯啊，咳嗽再正常不过了。”

雷善不喜他这样说自己，皱了皱眉头，还想说什么，见王小石已经走到高台之下，就闭上了嘴，乖乖站在了苏梦枕身旁。她的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苏梦枕，眼中的担忧丝毫未减。

杨无邪看着底下的王小石，问道：“可是白须园的信使？”

王小石抱拳回答：“正是。”

杨无邪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让他上来。

杨无邪平和的说：“请上来。”

王小石看了一眼苏梦枕和雷善，便抬脚走上高台。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王小石走到台上，苏梦枕沉稳地开口道：“你若是在找红袖刀的主人，那你已经见到了，我就是苏梦枕。”

王小石看了眼苏梦枕手中握着的刀，那红袖刀的威名他早有耳闻。刀身隐隐散发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传奇。他放下自己背着的箱笼，开始翻找拓印。

杨无邪有些惊讶王小石如此冷静，凑到苏梦枕耳边，惊讶地说：“他听见你这名字是一点没惊讶啊。”

苏梦枕并无表情，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小石。王小石也翻出了拓印纸，把它放到苏梦枕面前。

王小石认真地说：“这是家师天衣居土托我送的东西。”

苏梦枕轻微的点了一下头，回答着：“有劳。”

杨无邪伸手替苏梦枕接了过来，然后还是觉得一吐为快，“小兄弟，你这人真有意思，江湖上很多人听到苏梦枕这三个字当时惊得合不拢嘴，你听这三个字一点没惊讶呀？”

王小石扭头毫不畏惧地和苏梦枕那双尖锐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自信地说：“我叫王小石，你们惊不讶？”

真是幽默，苏梦枕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雷善低头笑出了声。

苏梦枕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她，雷善立刻收起了笑容，装作无事发生。她吐了吐舌头，样子可爱极了。

杨无邪抓住这事不放，调侃道：“诶，你笑什么？”

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脸上的笑容都控制不住，却还在问她。

雷善瞪了一眼杨无邪，没好气地说：“真该给杨军师一面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的笑容。”

苏梦枕收回看着雷善的视线，往前走了几步，从头到尾地看了一下王小石，然后觉得颇为有趣地笑了几声。

苏梦枕调侃道：“白须园传人果然有意思。”

杨无邪附和着：“嗯，有意思，有意思。”

王小石此人不凡，苏梦枕打算结交一番。他诚恳地说：“小兄弟，多谢，今日我们暂且别过，他日若你上京可以跟别人说你是我苏梦枕的朋友。”

王小石也跟正常交朋友一样，打算交下他们。“行走江湖，广交好友是好事，那从今往后你们也是我王小石的朋友了。”

苏梦枕笑着回应：“好。”

王小石礼貌地说：“告辞。”然后又握拳行了一礼，然后背起箱笼，下去之前问了雷善一声。

王小石询问着雷善：“善姐姐，你是留下来还是要跟我们一起上京？”他知道雷善留下来的可能性很大，但毕竟是朋友，还是问了一下。

雷善平静地回答：“你们先走吧，日后回京再见, 我现在不走。”

王小石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往下走去。

在下方等待的白愁飞见王小石一人下来时，便知道雷善不跟他们一起了，心中有些失落。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台上的雷善，然后转身和王小石一同踏上了前行的道路。他们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渐行渐远，而苦水铺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