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

警局下班后，顾耀东没有像往常一样坐电车回家。而是拐了个弯，转去了南京路上的永安百货。这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段之一，门口车流不断，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们不断进进出出，有说有笑。来这里的人大多三两成群，有情侣有朋友有家人，顾耀东穿着一身警服，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在门口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他很少来百货公司，印象中只有逢年过节时爸妈才会带着全家人一起到这里来买衣服，然而今天他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买衣服，而是口红。

自那日宴会结束后，顾耀东一直想着沈青禾对她说的那句，嫌不好看，你送我一只啊?带着点年轻女孩的娇嗔，在外人看来，真就是女孩子在向自己的男朋友撒娇了。

想到这里顾耀东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哎呦，这位警言，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呀?"

一声惊呼，顾耀东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人，他一脸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

被撞到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收到道歉后也没再多计较，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真是晦气”便拉着自己的朋友走了。

顾耀东尴尬的挠挠头，顺便看了看周围，寻找着可以买口红的地方。

转了几圈后，才终于在三楼的一家化妆品柜台看到了那些五颜六色的管子。他虽然没有买过口红，但从小就见过不少姐姐的口红，一个一个的圆柱体，五颜六色的。小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姐姐喜欢把自己的嘴巴涂的红红的，就像喝了血一样。

大概女孩子都喜欢这个东西吧，他无奈的摇摇头，走了过去。

顾耀东看着眼前这些排列规则的圆柱体，有点愣住了，怎么有这么多颜色，选哪个好?

一旁的柜姐注意到了这位无所适从的警官后，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么?"

顾耀东小声的说道，“我想，买一只口红。"

柜姐笑了，"是送给女朋友的吧?"

顾耀东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

“那我推荐您选这只，这是我们的最新款，可受欢迎了呢，年轻女孩都会喜欢的呀。"说着拿起中间的那只，打开往自己的手上涂了一道，“你看，这颜色多好看，很显皮肤白的。”

旁边的几位顾客大概是被柜姐热情的推荐吸引了目光，往这边看了过来，看到顾耀东呆呆的样子。都不由的笑了，轻声调侃道“哎呦，你看那位警官。"

顾耀东看着柜姐手上那一道红色的痕迹，他不懂口红，

但就是觉得沈青禾涂上很好看，于是也不再纠结，"就要这个吧。"

感受到来自于不远处的目光与调侃，顾耀东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柜姐笑开了花，"那我给你重新拿只新的，稍等。"

顾耀东看了眼这只口红的标价，然后赶紧从口袋里数好了钱。

柜姐拿着一只未开封的新口红走了出来，“这是还没有打开过的。”

顾耀东左手拿过了柜姐手中的口红，右手把钱往柜台上一放，飞快的说了一句，"钱给你，我数过了，刚好。"

然后转身就跑了，依稀能听到柜姐在身后的呼喊，"先

生，还没有给您包起来呢。"

顾耀东一路跑出了百货商店，要不是他穿着一身警服，保安甚至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个小偷，直到坐上了电车，

顾耀东才缓过神来，他看着手里的口红，轻轻的笑了。

回到家，妈妈已经在厨房忙活了起来，看到顾耀东回来，忙招呼他，“耀东回来了呀，快准备吃饭了。"

“好的，妈。"

饭桌上除了一只粽子，就是满满一片绿色:荠菜饼，荠菜汤，凉拌荠菜，荠菜炒荠菜，荠菜炒鸡蛋。大家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只有顾耀东埋头吃着，似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安静，顾耀东抬起头，看着大家。

顾悦西看着他这个架势，不由得感叹道，"顾耀东，你是真的很喜欢吃荠菜呀。"

顾耀东笑了笑。

顾邦才举起了酒杯，"来来来，举个杯，喝了这杯雄黄酒，希望大家都去去晦气。现世不太平，今天我们一家

人还能聚在一起吃个热饭，是福分。"

大家纷纷举起了酒杯，“来来来，干杯干杯。"

顾妈妈喝完了酒，"我呀，就是希望我们家悦西和多多不愁吃穿。耀东呀，在警局平平安安的。"说着给顾耀东夹了一筷子荠菜，顾耀东端起碗接过，“谢谢妈。"

“沈小姐，生意兴隆呦。"

沈青禾忙接过顾太太递过来的荠菜饼，“谢谢顾太太。”顾耀东举起了酒杯，"也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姐姐姐夫相敬如宾，小多多无忧无虑。"

顾悦西见缝插针，在沈青禾耳边说了句"也祝你们思恩爱爱"

“来来来，干杯。"

大家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顾耀东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只口红，偷偷看了沈青禾一眼。

天已经黑了，福安弄里依然热热闹闹。从顾家晒台上望下去，一群孩子在路灯下打闹着，肆意欢笑着。晒台上弥漫着艾叶和莒蒲的特殊香气。沈青禾一个人在晒台上收衣服，顾耀东犹犹豫豫跟了上来。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口不敢进去

沈青禾收完衣服，转身，没注意躲在门后的顾耀东，吓了一跳，心生奇怪，“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顾耀东满脸通红地从兜里摸出一支口红，递给她。

“这什么?"

顾耀东的头越埋越低，“那天在金门饭店，你说让我送给你一支口红。”

沈青禾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慌乱，“我…当时就是随口说的!那天是为了演戏给别人看啊!恋人不就是应该像那样吗?女孩子撒撒娇，发发脾气，讨个礼物。都是演戏啊!"

看着顾耀东一脸认直的样子，沈青禾忽然觉得“演戏”二字太刺耳，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勉强挤着笑容，竭力开着玩笑，“怎么还当真了，我的演技那么好吗?看样子以后要是不跑单帮，我还能到电影公司当当演员去!”

顾耀东一本正经，“既然演戏，那就要演的像。你开口要了，我就应该送。这样才能以假乱真。”

沈青禾怔证地看着他。

“百货公司的人说了，这个是最近，"顾耀东拉起沈青禾的手，把口红放在她手上，"最流行的颜色。"

说完，顾耀东便手足无措地逃走了。

沈青禾别扭地回了亭子间，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转身正好看见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清汤寡水，好像是少了点什么。她拿出那支口红，一边嘀咕怎么分不清现实和演戏，一边又像是怕被人偷看了似的，朝屋里东张西望。她拧出口红，在嘴唇上随意抹了一下。口红是好看的梅红色，看着镜里的自己，她似乎觉得还不错，于是竟忘了别扭，仔细对镜涂抹起来孩子们在弄堂里打闹，多多举着外婆用艾草和菖蒲编成的长束，假装长剑挥舞着。福朵一个人坐在门口看着他们玩闹，等爸爸回家

顾邦才端了一盘荠菜饼过来，“福朵，你爸爸还没有回来呀?"

“还没有。"

“这是我们家里做的荠菜饼。赶紧吃几个填填肚子，别饿坏了。"

福朵甜甜地笑着:“谢谢阿叔。"

多多用艾草菖蒲束假扮长剑，作势朝一个小男孩劈去:"看我钟馗的十星斩妖剑斩了你这小妖!"

挨劈的小男孩"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顾邦才见状一拍大腿:"哎，你个小兔崽子!"他赶紧跑过去，拎着多多的衣领就往家拽，"你还打人?无法无天了!看你妈一会儿不揍你屁股!"

正嚷嚷着，沈青禾从屋里出来了，那梅红色的嘴唇在夜色里泛着紫，甚是扎眼。

顾邦才惊呼:"哎呀，沈小姐!你磕着了?"

沈青禾:"没有啊。"

“那我看你嘴唇乌紫乌紫的!"正说话，被他拎在手里的多多挣扎着，“外公!你快放开我!"

“看你还打人不!"

“我是钟馗，专门捉鬼!"

“我还是钟馗他外公呢!专门捉你这捣蛋鬼!"

“我要拉屎!"

爷孙俩吵吵闹闹的进了屋，沈青禾尴尬的回头摆弄了下挂在墙上的艾草，然后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