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早春带着它明媚的阳光到来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穿上我的及膝长袜去上学。那时候,男孩和女孩们都穿着那种长长的浅棕色的凹格长袜,穿在脚上很痒,袜子用白色的纽扣扣在一个很宽的松紧带上,连着内衣。我痛恨这些又长又丑的长袜,所以只要一到门外,我就把这些长袜脱下来,卷成一个香肠的形状,这样我就可以穿着及膝的袜子去上学,看起来很漂亮。等我回家的时候,我必须要记得把它们再卷上来,否则的话我妈妈会非常生气的。
妈妈总是把我们打扮得美美的,对她来说我们去上学和去城里的着装非常重要。我有一张一个大摄影师给我在Frederiksberg动物园拍的照片,照片里的我穿着咖喱黄色外衣,上面有着棕色的天鹅绒纽扣,领子和口袋那里还有着天鹅绒的花边,头上戴着带棕色飘带的圆边帽。
我最喜欢的帽子是一顶蓝色天鹅绒的高地贝雷帽,边上有着苏格兰格子图案,头顶上有一个天鹅绒的蓬蓬球,后面飘着两根长长的飘带。在品位上我是一个非常固执的女士,我不喜欢斜戴帽子,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我喜欢把帽子戴在我圆脑袋的正中央,盖着耳朵,这样帽子就可以牢牢的戴在我头上。
同样的,我希望我的辫子能够编得很紧,这样就用不着每天都去辫。我十岁的时候就把辫子剪掉了,我妈妈把剪下的长长的浓厚的辫子保存了很多年,她对我把长长的红褐色长发剪掉感到非常不快。
春天到来的另外一个迹象就是女孩们开始在院子里野餐了。虽然院子里有很多水泥,但是我们依然玩得很开心。我们带下来一个旧地毯,把它摊开,在上面野餐和玩我们的娃娃,吃着用防油纸包着的甜燕麦卷,很美味但并不太健康。我们还会在一个我们叫做“草地”的地方去野餐,现在那里已经建满了楼房,它的对面是Bispebjerg都市电火车站。这是一个我们童年的时候经常会去的很棒的乐园,我们从Haraldsgade一直走到“草地”,带着我们的娃娃婴儿车,和我们的娃娃们度过了很多美妙的下午时光。我们是被严格禁止跟陌生男人说话的,如果有暴露狂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话,我们就要立即走开。我们自己其实都不知道什么是暴露狂。当有人和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就跑开或者尖叫来保护我们自己。我们的尖叫声会把一切生物都吓得半死,把他们赶走,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玩耍了。后来当我们大一点的时候,我和Pelle在夏季和冬季都会去“草地”散步,Pelle很高兴它可以从束缚中得到自由,兴奋地吠叫,不停的转圈。
很遗憾的是我们家没有阳台,我们特别羡慕那些有阳台的公寓。你可以去想象一下,在阳台外面种上花,坐在你自己的阳台沐浴着阳光,喝着果汁和咖啡是多么快乐的事。
我们家只有一个花坛,我妈妈通常会把我们圣诞节要吃的食物放在那里,这样她的食物储藏柜里就会有更多的空间存放其他东西,其他的时候,这个花坛上常常是空无一物,这让Ulla有了一个很棒的主意。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站上一张椅子,然后爬到花坛上。这个花坛大约是15厘米,只有破旧的金属围栏围着,并且,我们住在4楼!她就坐在那里,刚好可以把自己放在那个空间,在她自己的“阳台”那里晒日光浴,复习功课。有一天,当我自己在家的时候,我也像她一样爬上花坛坐着,但是,对面的邻居看到了并告知了我的妈妈,我没有从那掉下来真是个奇迹。
妈妈请了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瑞典妇女Gullan karlsen来帮忙,起初她是店里的销售,后来他们慢慢的熟络了起来。也许这个Gullan阿姨不怎么擅长在店里工作,她后来不时来我们家帮妈妈料理家务,特别是家里举行Party的时候。我想也许因为他们都是来自瑞典,所以比较聊得来吧,他们在一起边喝咖啡,边帮我们缝补袜子。我知道还有另外一个女孩也在我们家里帮过忙,但是那个时候我的年龄还比较小。
Gullan阿姨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棒的阿姨,她会玩很多游戏,还教会我很多东西,我非常喜欢她。我觉得妈妈是有点嫉妒这个Gullan阿姨的,因为她有这么多时间教我做这么多事情,而我妈妈没有时间来做这些。我学会了编织,在那些长绳子的帮助下编出复杂的图案。她还教我做作业,她的英语和数学都很好。当我从学校回家,有时候会偶然看到Gullan阿姨和我妈妈在一起喝咖啡,这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平时家里经常都是空无一人的。
我还记得有一天Gullan阿姨把我带到一个摄影师Kehlet那里拍照,因为我妈妈的生日快到了。我那时五到六岁那样,在那里,我偶然听到妈妈和Gullan阿姨说我拍照时候穿的是公主裙,当我跟小伙伴们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就跟大家炫耀说:“我是从玛格丽特公主那里得到的这条蓝色的裙子。”他们完全相信了,但我想他们的妈妈应该不会相信。
Gullan后来和我的叔叔Einar结婚了,但是我们非常少见到她。我无意中听到我父母谈及Einar经常酗酒,于是他们积极参加救世军的活动,这对他们很好,因为至少在这些时候他不会喝酒。
Einar在熏制房里做配送员,当我到Hesseloegade25号2楼探望他们的时候,房间里弥漫着烟熏鲭鱼和鳗鱼的味道,不过我并不讨厌这个味道。当我八到十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在周日骑单车去那里看望他们,Bitte和Ulla在外面和朋友玩,妈妈在店里,爸爸在睡觉,周日沉闷的要命,和那两个可爱的人在一起度过一些时光是多么美好。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玩游戏,在我回家前,我们会吃一些熏鱼三明治,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因为他们吃的是比目鱼和黑鲟沙拉、盐腌的鳕鱼薄片,真是太美味了!
还有一些我不太明白事情是Gullan阿姨在房间的窗台上种满了仙人掌,家里根本没有一张扶手椅或者沙发,你也觉得想象不到吧?但是他们家就是这样,他们在仅有的餐椅上吃饭、玩牌、听收音机。
我在孩童的时候一直觉得Hessrloegade是一条冷清的街道,没有任何的树,至少我们住的Haraldsgade的道路两旁是种满了树的。当夜幕来临时,点灯人就会把灯点亮。我相信Haraldsgade是最后一条用上煤气灯的街道。这些灯发出美丽柔和的光,而不像现在的电灯那样刺眼。当Gullan阿姨年迈的时候,她买了一个手风琴,演奏得很好。她还可以在钢琴上弹奏很多瑞典民谣,用她那美妙且独特的沙哑烟嗓演唱。我第一次听到她演奏是她来我们家做客的时候,他们和我的家人一起演奏,爸爸拉小提琴,Bitte弹钢琴,这在我脑海里一直是一个美妙且深刻的回忆。Gullan阿姨长得非常矮小,所以手风琴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挡住了,你只能看到他头发稀少的小卷头,她的手指在手风琴上舞动,腿在地板上打着节拍,然后就响起了波尔卡舞曲。有一首她很喜欢唱的瑞典民谣是这样的:“从前有一个叫约瑟芬的女孩,约瑟芬,好女孩,她唯一的财富是一个缝纫机,她有一个叫约拿汗的恋人,约拿汗,他们都长得很平常。约拿汗有一只从他妈妈那里继承来的船,行驶在水面上,水面上,水面上。当他们驾船出去,他们在绿岛,在绿岛撞在了岩石上,船卡住了,约拿汗说我们最好扔掉一些压舱物,他先扔掉了缝纫机,然后扔掉了他所爱的约瑟芬。现在他到达了那里,为他的爱人约瑟芬悲伤。约瑟芬在海底踩着她的缝纫机。”
Gullan阿姨还帮我们准备卢西亚游行,在每年12月13日的晚上,我们在家里为我们的父母演出。
这非常的感人,因为Gullan阿姨没有她自己的孩子。我们非常努力地练习卢西亚歌曲,这对我们来说很困难。Gullan阿姨在用金色的纸做成绸带,绑在我和Ulla的头上,然后用金纸做的星星粘在绸带的正面。往往是Bitte扮演卢西亚新娘,但是Ulla可能也扮演过。在任何的情形,都是大一点的孩子才可以扮演卢西亚新娘,因为当游行刚开始时,可能会有蜡烛的火从冷杉的树枝里点燃。Gillan阿姨会用一条茶巾放在卢西亚新娘的头顶,这样那些蜡就不会流在卢西亚新娘的头发里。然后所有灯都会熄灭,卢西亚游行就要开始了。我们三个都穿着长袍,手里拿着长长的蜡烛,这可是有点危险的,因为蜡烛的蜡可能会流在我们的手上,而且我们既不能惨叫又不能把流在手上的蜡剥掉。
第一个出场的是Bitte,然后是Ulla,我是最后一个,这样Gullan阿姨就可以看着我。我们缓缓的从厨房里面出来,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书房,我们的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的女儿,欣赏着她们的歌声。对我们每个人来说,每年的这个时刻都很特别,因为除了在瑞典的Gustav教堂还有哥本哈根的Folke bernadotte大街之外,只有我们家还有这种仪式了。
很遗憾的是我成年后和亲爱的Gullan阿姨失去了联系。我找借口说我忙于我自己的小家庭和我的工作,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我们又住在Funen小岛。幸运的是Bitte和她的丈夫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在Gullan阿姨人生的最后几年一直关心和拜访她。他们一起回忆着以前的美好的时光,彼此陪伴,就像我孩童时期做的那样。每次去Bitte家看到Gullan阿姨的浅蓝色咖啡杯,我都感到深深的内疚,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