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眼了吗?会不会走路啊你?”一道伶俐的声音响起,将她从那些长夏里拉回至眼前枯木交叠。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站点了。
她陷入回忆,一时间两眼无神,不小心撞了姑娘一下,加之人群杂乱,导致她险些绊倒。
本来也不是大事,道个歉就过去了,可偏偏不是个好相处的。
望着前方骂骂咧咧的女孩,心里一阵怪异感。
高扬的横眉和微抬的下巴,“轻蔑”的神情,以及一看就知道是抹了口红的唇。
趾高气昂。
林止欢不禁想到一个人,一个可以说是她黑暗生活开始的女人。
几乎是下一刻,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那太不切实际。
见那姑娘还在喋喋不休,一旁的苏杳忍不住骂了起来:
“我说小妹妹,你这也没摔,顶多受了劳什子点惊吓,又不是千金大小姐,娇气什么啊。”
苏杳显然是个嘴毒的,句句珠玑,气得姑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看她默不作声,姑娘怒气又添了几分,话也更刻薄了起来:“我和你说话你哑巴了?”
苏杳顿时不爽了,正欲发作,人群里一阵躁动:“车来了来了。”
听到声音,她“呵”了一声,便扬长而去,见此,苏杳的语气有些不屑:“呵什么呵,我看就是欠揍!”
“我们先去占位子吧。别理她就好。没什么大事情。”
林止欢方才回神,抛掉了心里的想法,冲着苏杳轻轻一笑,开口道。
上了车,二人寻了个后排的座位,也不知是不是“缘分”,正好就落在那个挑事的姑娘后面。
那张脸又再一次闯入眼帘,看得林止欢说不出来的烦躁。
这是怎么了?
右边的苏杳看了,皱了皱眉,旋即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姐妹啊,别老跟怨妇似的,小心变丑!”
“噗,苏杳你真逗。”
那不着调的话和一本正经的样子实是对比鲜明,叫她笑出了声,心里若如释重负。
苏杳见了,轻快地回了句:“这才对啊,开心点,没什么大事。”
说完,似是又想到什么,再一次故作严肃地说:“以后叫我杳杳就好。”
“好,杳杳。”
丝丝暖流涌入了心海,这个刚认识的女孩像是清风,抚平她一切烦忧。
离别总是悄然而至。
“杳杳,我到了。”林止欢望着纷纷起身的人群,扭头对着身侧的少女说道。
话里有浓浓的不舍。
苏杳笑了笑,随后的一句话叫少女笑颜微绽:“加个微信?”
她的直白让林止欢一愣,见着已然尽数下车的乘客,连忙掏出手机,而后匆匆离去。
已是黄昏,素来炎热的夏日,此刻总算添了丝凉意,前方的道路洒满夕照,像添了一地的碎金。
林止欢望着前方,搭在衣摆处的手微微收拢,又松开。
良久,终是迈开了步子,朝着那个被称为“家”的方向缓缓走去。
到了熟悉的地方,望着眼前的门把手,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
空气里飘来饭香,望着厨房里的女人,也便是她的继母,抿唇道了句:“许姨。”
女人三十有五,一头乌黑的长发此刻绾起,狭长的丹凤眼泛着与生俱来的傲气。
闻声只睨了她一眼,应了声好。
她见此只是咬了咬唇角,走到房间处,正欲进去,却被女人的声音打断:
“待会我女儿会过来,从今往后她就住在你那琴房里了,上午刚把你那钢琴卖了,乱的很,去打扫一下。”
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一切都理所应当。
少女背对着她,脑海里一阵嗡鸣,似有蜂群振翅飞过,清澈的眼里此刻空洞无神,满脑是那“卖了”二字。
多稀松平常的字眼。
可谁又知,那是母亲离开这个家后,她日日夜夜的慰籍,是她奉若珍宝的东西。
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这么残忍的切断她最后一丝念想。
两行热泪顺着腮边滚下,双肩止不住的颤抖,林止欢只觉抽一般的疼。
心灵深处,传来几声讥笑:“你看,你这么忍让,最后没换来尊重,她倒越发放肆了。”
少女攥紧了拳头。
那个声音却还在继续:“为什么要让,今天让琴房,明天是不是要把你赶走?”
“……”
女人见她无视自己,话中有掩不住的怒:“叫你去打扫房间,愣着干什么?”
“不要忍了,不要忍了!”那个声音越发强烈。
林止欢转身冲着女人哽咽道:
“那些都是我的东西,您就算要卖,是不是应该问过我的意愿?”
“我……”
少女这时梨花带雨,声音泛着哭腔,无一丝震慑力,但许盈还是愣了一下。
自她嫁入这个家来,林止欢总是温声细语,像是永不会生气,今天这般倒是头一次。
“是,您想您女儿住进来,我可以把房间让给她,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卖掉?!”
那些埋藏在心里多年的委屈和不公,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殆尽。
只是下一刻……
“啪。”清脆的巴掌声搅乱了好不容易支起的勇气,她抚着脸,嘴角挂着一抹轻嘲,支离破碎的心又被人狠狠敲击。
“吵什么吵,林止欢,你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男人愤怒的声音传来。
只见,林父走出了房门,素日里宽和的面容此刻满是不悦。
可笑的是,见她一脸泪水的模样,他非但无半丝安慰,反倒换来一巴掌。
唇,再一次被咬紧,指甲,再一次镶嵌入掌心。
林止欢垂下眼帘,硬生生地把眼泪憋回了去。
顶着红肿的眼眶走进了琴房,从头到尾没有和所谓的“父亲”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