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没有故事的妖怪。
它没有自己的故事，所以很羡慕别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所以它吃掉别人的故事，它一直吃，一直吃……
虽然吃了很多很多的故事，但它仍然很苦恼，因为那都不是它的故事，它仍然没有自己的故事。
没故事的妖怪就送给每一个人一个新的故事，从此以后，大家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了。
不知哪里来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着这首童谣。
在一片空白之中，好似又有若有若无的笛声传来，半真半幻，清越飘渺，如悠悠醉月，又如漱石休休。
俏如来缓缓睁开双眸，赤色长睫下，碎金凝成一片金霞在水的湖泊。
五感随着意识的回归逐渐清晰，微微翕动鼻翼，一缕幽幽的檀香缱绻着久久未散。
他循着来源侧过头去，桌上云烟起伏，一点残红在炉中明明灭灭。
这里是缺舟的居所，自然不难想到是谁燃起旃檀，香洁悦心。
俏如来挪了挪身躯想要起来，刚有动作，冰凉的触感随即自指尖蔓延而上。他目光一转，原来是自己随身所带的那串琉璃念珠。
撑着床榻坐起了身，俏如来尚有几分不明所以的恍然。
一两点玲琅的玉音自腰间轻轻晃响，他蓦然一怔，垂下了目光。
那是一串他不会陌生的玉石坠叶的珠穗，金色的叶片光泽明亮，檀色的玉石通透如净水，其上梵文篆刻，尤显华圣。
只一眼，便让人心内不由得生出祥和清圣之感。
俏如来伸手将它拢在掌中。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这不是一项普通的饰物，无论是对他，还是对缺舟而言，都是同样。
但他无从解释这个想法是因何而来。
心念起伏之下，悠扬笛声涤尘远至。比起在意识未明的时候所听到的那阵如梦似幻的丝竹之音，入耳的这曲更让人耳目弗营，性灵豁畅。
这是缺舟的笛音。
俏如来起身走出屋外，步过紫藤花簇拥的蜿蜒小路，在连翘丛生的摇曳金色中，看到了那抹临风而笛的熟悉雪影。
烟波霭霭，时涌时漾，他如磐而立，好似一场亘古不变的坚守。
负于身后的佩剑坠珠垂璎，妙相庄严，每一处雕琢都极尽精致。
通透渐层的琉璃晶石镶于剑鐔，晕光半透的月长石嵌在剑首。两端护手不相对称，一侧是明蓝的水纹，一侧是圣金的月弧。
俏如来甫一临近，缺舟便仿若有感，翩然回身间，笛音已止。
“你醒了。”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俏如来身上停留了一阵，淡如初雪无垢，静似白水无波。明明和往常并无不同，却又好像多了什么。
“身体感觉如何？”
俏如来眨了眨眼，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他看向缺舟，持着念珠的手指微蜷，如实回道：“俏如来并未有哪里不适，劳先生挂心了。”
缺舟了然一声，静敛霜眉，挪步相邀之际，抬手将长笛轻置于石桌上。
“坐吧。”
俏如来点点头，施礼落了座。看着眼前之人煮水烹茶的熟稔动作，又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误入无水汪洋的时候，两人也曾这般相对而坐，品茗论禅。
那时，他虽是初见缺舟，两人对谈之际却像是相识已久。临别之时，缺舟曾言若有闲暇，可常来无水汪洋作客。
而今日，他记得是和缺舟约好一同游览山水，期间自己一时失途，和缺舟走散了。
后来他遇到了大智慧，也因此见到了一同在场的缺舟。幸得再会，他却莫名感觉脑中昏沉，拜别大智慧后，两人便一同离开，那之后……
是怎样了？
他记不大清了，只有一片模模糊糊的印象，好像还有……不同以往的笛音……
他垂眸凝思之际，目光搁浅在桌前那支莹白长笛上良久未动。
“俏如来。”
缺舟出声唤他，俏如来一瞬回神，惊觉失礼。
“抱歉……”
“没事。”
水汽飘绕，氤氲腾升，缺舟为彼此各沏了一杯茶，濛濛香雾掩映，眼底暖色微漾。
“你有疑问，但说无妨。”
四目相对，俏如来心下一安，听闻这话时，视线又不自觉地拂过那支玉笛，其上系垂的那串玉石珠穗如今已然不见。
他抬手触了触腰间温润的冰凉，或许自己的疑惑也和此物有所牵系。
但一番思量，犹是缺少那一段记忆，俏如来只好将目光投向眼前之人。
“缺舟先生，我们回去的途中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佛者闻言，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茶梗，眉目轻扬间，琉璃明净的眼眸染了一层雾里看花的朦胧。
“是。当时你突然失去意识，情况危急，我只好先将你带回无水汪洋。”
他抿了一口茶，接着又道：“之后你虽然脱离险境，但意识有损……”
说到这，缺舟状似无意地顿了顿。俏如来听之一愣，下意识看向了立于崖边的颠倒梦想。
这不经意间的举动，却是让缺舟的眸光幽微了一瞬。
见他转而抚上腰间坠穗，他又继续方才的话语：“那串玉石对你有所助益，我便将它赠于你了，暂时莫要离身。”
缺舟语气淡然，实则不容推拒，俏如来一时错愕，话至口中又缄了声。
尽管缺舟并未多言他当时的情况，他却多多少少能猜测一二，想必对方应是为他费了不少心力，铭感之余，又觉此意深重。
“……此物不凡，于先生而言应是重要之物。”
缺舟怎会不知他作何想。他的目光落在俏如来的眉间，那一抹如血鲜丽的朱红，悄然映入他幽潭漪澜的眼底。
“此物于我虽是重要，但于你而言，却是必要。或许，这也是一种缘法。”
俏如来闻言，隐隐觉得缺舟的话中应有弦外之音，奈何他思量再三，仍是不解其中深意。
“茶要冷了。”
此时，缺舟蓦然开口提醒，俏如来不由得一怔，对上那双始终温和沉静的眼眸，心中似有所感。
他手持杯盏，暖意仍在。
俏如来浅浅尝了一口，一抹异色于他的眼中转瞬即逝，他轻敛眉目，沉吟半晌，个中滋味如何，唯有自知。
“缺舟先生，此物何名？”
他凝目望向一直默然而候的佛者，若法不思议，他是否得以窥见，那份辗转在岁月光阴里，不曾言说的等待。
缺舟神色微顿，状似讶异，又了而无痕。
“怎会有此一问？”
“方才先生说，这或许也是一种缘法，诸法因缘生，一种缘，一种法，俏如来心有所惑，先生可愿指点迷津？”
幽微的笑意阒然染上那双茶色的眼眸，恰似琉璃映莲华，沧渊冥冥有回响。
“无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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