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讲什么啊？！你这样是害凤蝶入危机耶！”
他是完全不知情，也不明白欲星移要这样做的用意，但心爱之人被设计陷危，剑无极仍是一阵后怕。
那种即将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觉……他不愿再回想一次。
而这些，欲星移自然心知肚明。
他的眸光在神蛊温皇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侧身对上了剑无极蓄着怒气的懊恼眼神。
“凤蝶的危机，就是温皇的转机。有过，也有功，有仇，亦有恩。”
欲星移缓缓道出缘由，以一场危机换一场转机，便是他布下此局的用意。
他再三思量，也曾犹豫，但既已为之，之后的一切他也应全部担下。
“剑无极，你先下去吧。”
听他言及至此，神蛊温皇蓦然开口，神色无澜无波，教人难以忖测。
但他寡淡的语气，瞬间激起了听者的情绪。
“啊？你现在是在喊小弟是不？！”
剑无极怒意未消，连带着心底本来就对他存有芥蒂，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神蛊温皇缓缓翕目，嘴角微挑，反唇以讥：“有求于人时，就要懂得听话。学不会察言观色，这便是你这两年来，丝毫无长进的一点。”
剑无极虽是一时恼怒，但不至于失智。他自然听懂了神蛊温皇话中的意思，目光随即在欲星移身上一掠而过。
“哼！神神秘秘，装模作样。“
嘴上不依不饶了一句，人还是知趣地先离开了。
欲星移沉寂在一旁，看着剑无极离去的背影，却听得神蛊温皇骤然发问：“你怎知晓，凤蝶的危机能让我恢复？“
此话一出，他便感觉那人的视线牢牢锁在了自己身上。
欲星移回过身，目光交汇，气氛无形间戛然凝肃。
“九龙天书终战，你明知施展剑十二，必会筋脉尽断。我相信以温皇的深谋远虑，必定用了某种蛊术，来保证自己的恢复。但蛊非万能，寄主，便在你唯一信任的凤蝶身上。”
他神色沉静地重说起那段过往，牵引出其中的关键所在。
第一次会面时，他就为神蛊温皇诊过脉，那个时候，他便确定了对方体内的伤势。
“相思蛊作为蛊引，确实是好物。”
神蛊温皇阒然凝思，墨蓝色的眸中微不可见地浮现出一丝赞赏。
“而恢复的条件，就是凤蝶受到生命危险时，刺激你的意识，让你恢复。”
欲星移接续方才的话语。之前还珠楼一行，对谈途中凤蝶所透露出的讯息，让他更加确定了这个推测。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怎样知晓？”
结果已经了然，但他仍旧欠缺关键。
欲星移怎会不知他所指的是什么，随即一一道出：“玄狐之战，剑十一横空出世，雁王到来，你的恢复都指向同一件事情。”
事实已经给出证明，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神蛊温皇阖眸复睁，他尚有一点疑虑。
“地门并不想要凤蝶的性命。”
“雁王也没要凤蝶的性命。危险是一种感知，而失去记忆……”
话至半途，欲星移似是想到了什么，蓦然缄声，挪步缓缓背过了身。
冠上发带飘飘似烟袅，晃过他鬓角月白色剔透的鳞片。
“某方面而言，就等同杀了一个人。”
这话说尽，隐在其中的那丝复杂也随之无声沉下，暮霞倾照，入眼的橘红点不燃他眼底的暝色。
“寻丝攀线，钜细靡遗，师相不愧是九算之一。”
这番称赞，是由衷而发，一句“九算”更是让欲星移明白对方已然知晓了他的墨家身份。
“看来温皇昏迷的这段时间，对外界也非全然无知。”
“意识虽然失去，对外界也有感知，所知虽然不多，勉强也能串连一点。
神蛊温皇曲肱侧枕，指叩书册，一派洒脱不拘。但这只是表象，其洞幽烛远之明，唯有切身体会的欲星移，才能深感此刻的惊异。
他冉冉回身，自有含茹翕张不疾不徐之度。
“那欲星移再卖一点人情，将剩下不足的情报，告知温皇了。”
“你真是千方百计，要将吾拉下这滩浑水。”
慢悠悠的语调中含着一分恰到好处的无奈，多一分便是拒绝，少一分则是应允。
欲星移了然这份心照不宣的默许。
“地门之中，不止有藏镜人，还有千雪孤鸣。”
闻言，神蛊温皇眼帘乍掀，片刻的沉默，足以让欲星移心念百转回萦。
“洗去记忆，重塑人生。罗碧抹灭了戾气，千雪也不用回忆痛苦，这也不是坏事。”
“智者总是言不由衷。”
被操控的人生和记忆，怎能算是好的呢？
“温皇一向以诚待人。”
……曾经的苗疆三杰，唯有千雪孤鸣是活着的，另外两个，一个死在了天允山上，一个……从来都不曾活过……
“就当作欲星移讨人情吧。”
心内暗叹一声，欲星移语带恳求，有些事情终须面对。
躺椅上的人仍是神情依旧。
“九算在前，温皇这点能为又怎敢献丑？”
“温皇出山，九算又怎敢僭越？”
双方看似互谦互让，实际上欲星移早已表露了妥协之意。
作出选择的那个人，一直是神蛊温皇。
“嗯……那自断一臂，当做是你赔罪之礼吧。
“这真是太好了。”
见他终于答应，欲星移神色顿纾，一双晶茶色的眼眸中浮现出罕见的欣然，完全没有因为对方话中的条件而心生犹豫和惧意。
“哦？”
此言倒是令神蛊温皇流露出一丝讶异。
“地门之战何等凶险，吾失一臂，便要退居二线，再也不能深入冒险。失一臂而全一命，有何不好？”
欲星移目光凝然，豁然而从容的神态，似月色破暝，雾散天清，丝毫不见罣碍。
“如此说来，你倒是赚到了。”
一丝趣味噙过唇角，神蛊温皇似笑非笑地看向眼前之人。
“手臂寄下，地门之乱终止，欲星移亲手奉上。”
略一欠身，这是他应担下的果，他无有怨怼。
“那……就这样说定了！”
神蛊温皇目色幽深，言既出，约定已成。
红尘掀波，此身入局，一念风云暗涌。
他再度持起手中书册，缓缓隔绝了双方视线，正如欲星移来时那般，一切都好似未有所变。水风落花，清烟袅袅，此心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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