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摇漏金辉，疏疏落归途，彼此相伴而行，无人开口说话。
难得的静谧在两人之间流转，只余穿过林间的风掀动玉石坠叶的流苏，击晃出泠泠而细碎的声响。
俏如来并未感到陌生。在这样的清灵细音中，心神似被一丝一缕的力量安抚，连脑中的昏沉也渐感消退。
他行得稍慢，缺舟走得也并不快，不疾不徐，恰到好处。
即便是不动声色的举动，俏如来依旧敏锐地感知到了对方的用意。
缺舟是在顾及他。
无需宣之于口，任其缄默于心。
在他明了的同时，这便有了意义。
俏如来目光微移，落在身侧之人若有所思的面容上，指腹无意识磨挲着手中圆润的琉璃佛珠，欲言又止。
虽说是细微的动作，但缺舟已有察觉。
“有哪里不适吗？”
他侧身看向俏如来，因心中那一点隐秘的不安，清朗的眉目间染了一丝不甚分明的神色。
“嗯……只是头有些晕眩，并没有大碍，让先生担心了。”
俏如来说着，抬手抚上额际，相比之前，他已经感觉好多了。
不过，他其实是觉得对方似乎在思虑着什么，想要询问之际却反被关心了。
这样想着，他垂下手，余光掠过掌心时，却一瞬间怔在了原地。
白皙如玉的掌心留印着崭新的伤痕，血色干结，凌乱其上。
……这种伤口。
他是什么时候，弄伤了自己？
几乎是本能掠过的念头，俏如来沉下意识去回想，但是，脑海中并没有任何的印象。
空缺的记忆，唯余下消不去的感觉。
“俏如来？”
不及细思，听到缺舟的声音，他下意识抬眸，对上了那人隐隐含有关切的疑惑目光。
“我……”
俏如来略有失神，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头起伏，眼底流露出迷茫和不解。
强烈的晕眩袭来，他眨了眨眼，恍惚之间，眼前之人的面容交错又重叠。
触机一瞬，唤醒了遗忘在过去无法记起的久违熟悉。
竟是尘封的记忆，在此刻松动了枷锁！
「这杯茶，为你而沏。」
这是……
「你有佛缘，所以值得。」
……缺舟先生。
「停下这一战，否则，你将全军覆没。」
「大智慧的目的，一开始就是你。」
「撤退吧，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交错迭现，想要强行冲破术法的桎梏，势如决堤之水，无可遏止。
「抱歉，我必须带走你身上的颠倒梦想，才能进入你的意念。」
「现在，你要劝我，放手让你毁掉大智慧。若你说服不了我，你的同伴，‘会死’。」
「这，不是答案！」
「缺舟先生！不可啊——」
「你有责任阻止我。」
「钟声将响，众人快离开！叔父，为了无心，走啊！」
「……雁王，你是来羞辱我的吗？还是，来杀我的？」
「嘘，注、意、听。」
一念千万劫，却是异变陡生。残忆紊乱反扑，锋利如薄刃，片片割裂意识，宛若极刑临身。
俏如来脚下一软，倏然攥紧琉璃佛珠，面色登时苍白似雪，疼痛难当。
不安瞬息扩散，缺舟惊疑之际，已抬手稳住俏如来欲要倾倒的身形。
只见对方此时冷汗涔涔，神色亦是隐忍非常，状似承受着极大的煎熬。
不待迟疑，他覆掌收起天人玉笛，指尖凝起一团精纯佛力，点入俏如来眉间朱红的止戈流剑印。
圣气顷刻散入体内，助他平息宣涌的痛楚，缺舟同时分出一缕神念，探得他意识中的端倪。
“缺舟……先……生……”
俏如来只觉眼前黑纱蔽目，一片影影绰绰。温和的力量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油然而生一阵熟悉之感。
缺舟此举本欲缓解他此刻的痛苦，却是无意间牵动了他意识更深处的记忆。
修长的手指绞紧了对方身上金纹镶边的雪白衣袍，俏如来颤着身躯，强行撑起离散的意识，不让自己彻底陷入那片黑暗的泥沼。
冷汗润湿了羽睫，痛疼难捱，他不由得闭眸抿唇，吞没了喉间所有痛苦的声音，唇角却滑落一串嫣红的血色。
“俏如来，莫要去回想。”
缺舟回应道，眼底盈动着几许异样的凝重。
俏如来的情况让他始料未及，在无我梵音重塑记忆之后，骤现如此反常的记忆复苏，甚至连意识也遭波及濒临溃散。
但事出必有因，只怕隐患在此之前便早早蛰伏在他身上……
暂不细思，缺舟澄心静意，凝神运转元功。
清圣莲华自他手中蓦然绽放，瓣瓣鎏金，美轮美奂，落入眉心的刹那，化为更为沛然的佛力，强势压下了俏如来体内霎时翻涌的血气。
此举……却也只是权宜之计。
当下，缺舟心念把定，未有犹豫，伸手将俏如来揽入怀中，瞬身消失在了原地。
꧁☆☆☆☆☆☆☆☆☆☆☆꧂
PS：终于写到这里了……埋了好久的伏笔，到此，也算是一个转折。
行文中提及到的回忆片段，是俏俏当初率领众人进攻地门时的大致情况，就结果来说，就是失败了。
关于那一战，纵观全文（到这一章），都多多少少有提及，不过分布较散，结合这一章的话，整个过程的情况应该没什么问题（？）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