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蓝逸表明心意那年,聂二公子虚岁十五,装得一副翩翩少年好模样。
喜事将成那年,聂二公子二十有整,一身大红喜服艳盛春景,灼灼于归。
那日,清河聂氏红绸漫天,兄弟俩一迎一往好不热闹。
大公子聂舟前往金麟台迎人之时,二公子聂舣正坐于喜堂之中,在欧阳宁安的将陪之下等着姑苏蓝氏前来迎人。
欧阳宁安如今已然十六,正青葱年少,若是不开口说话,也端是一副乖巧模样。与聂舣亦是不打不相识,俩人自相识以来,每逢见面必要争吵。若不是今日也是金如中大喜,聂舣是断不会要欧阳宁安这小娃娃来陪房的。
可惜今日金如中大喜,不能来陪他,何如松也陪金如中去了,他大哥要去金麟台迎金如中,蓝遇蓝无虞兄妹俩要陪着蓝逸一同来迎亲,他没得选,只能挑了这么个两看两生厌的小娃娃。
说起蓝无虞,小姑娘今年虚岁十九,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娃娃都该满地爬了。仙门世家倒也没那么讲究,十七八出嫁许人也是常有的事。怪就怪在这姑娘早年不听管教,曾一剑一鞭一行囊就离了家,除祟捉怪愣是一路闯出了个“盛亦仙子”的美名。
十五那年,她游至眉山,看上了个仙人,一封家书传回家中就跟她阿爹提了亲事。江宗主自是不允,怎奈那仙人对一江家弟子有恩,江宗主哪怕再不满意也只能按下不表。十七那年,被她阿爹强行捉回,威压着接了江家庶务,如今窈窕妆成,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她与蓝遇,一个是蓝家少宗主,一个是江家继承人,兄妹俩都早早长了起来。
蓝逸一身大红喜袍前来迎人时,蓝遇兄妹俩一左一右立于新人身后,两家少主随来迎亲,给足了不净世面子。
只见那红裙娇艳的盛亦仙子莲步款款,上前执礼:“聂二哥。”
仙子亭亭而立,柳眉杏目,剪水双瞳,面若桃李。都说好女肖父,她本就杏目多姿,生得一副好颜色,如今嫣然一笑,更是娇艳惊人。
欧阳宁安年纪尚轻,还未能做到面不改色安然处事,一时竟看得迷了心窍。细看之下,他又不禁想到,江家姑娘一双杏目生得如此勾人心弦,面上却又不全然像她父亲,未免可惜了些。若是面上再像她父亲江宗主三分,亦或蓝宗主……那世家仙子第一也更盛名归了。如今这般……
欧阳公子仔细看去,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倒不是说江家姑娘颜色不好,她倒也生得好看,当得起世家第一仙子的名头。只是比起她两位父亲来,总让人觉得她的颜色不该止步于此。如此这般,倒是可惜。若是这姑娘再生得肖父几分,她的颜色该是更加绝尘。如今这花容,一若他两位父亲,就云淡多了。
美则美矣,却称不得天仙之貌,未免可惜。
倒是这姑娘兄长,杏目款款,似是总有深情。颜若冠玉,目若朗星,犹似水月观音。立于他侧,不免自觉形秽。
若以他之貌身为女子,只怕世间山河皆失颜色。
欧阳宁安愣了许久,直到耳边俏笑声起,这才怔怔回了心神。
只听江家少宗主道:“聂二哥大喜,小妹特来讨喜,亦代二哥前来问喜。今辰正逢吉时,姑苏云深不知处,蓝家二子特来相迎,请问聂二哥,可愿移步我家?”
蓝无虞问完,他哥蓝遇又上前一步,执礼相问:“蓝家竖子前来相迎,此往之,琴瑟愿与,共沐春秋。敢请东风,玉成双偶?”
蓝遇问完,一袭红衣的蓝二公子依礼上前,“姑苏蓝氏蓝止和前来迎亲,愿请以往。”
蓝逸问完,见聂舣呆滞不应,遂重新发问,还未依礼,就见聂二公子大梦初醒般,笑得不见眼睑。
只听他道:“蓝逸,你终于来接我了。”
蓝二公子耳朵一红,正难为情呢,就又听见一句,“等了那么久都不见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姑苏公子心下一软,方才正欲斥责的话也再说不出口了,只轻轻上前拉住清河小公子的手,温声道:“不会。”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家的了。
小公子乐道:“蓝逸,你今天真好看。”
姑苏公子面上微红,不及开口,又听小公子道:“平日里也好看,今日里尤最好看。”
眼看着吉时就要过了,新人还在胡乱说些有的没的,欧阳宁安急得跺脚:“谁让你说这些了,礼词呢?昨日里不是让你背了吗?你应他啊!”
礼词?聂舣想了想,好像是让他说什么来着,左右就是愿意跟你走之类的,他昨日背了好一会儿呢。可当下见了一身喜服的蓝逸,什么都叫他忘干净了。
可聂二公子是谁,他六个叔祖爷爷加起来都没斗过的人,这种大场面,他怎么可能让人知道自己把喜词给忘了。
聂二公子微微侧首执礼,“清河聂氏聂净之,愿与君相知,白头携手。”不等欧阳宁安提醒礼词错了,他又收了礼,嬉笑道:“蓝逸,可愿接我入云深?”
蓝氏二子执礼正色道:“姑苏蓝氏蓝止和,敢请清河聂氏聂净之。”
聂家小公子眉眼弯弯,自生欢喜。
好在是我入云深,蓝逸这般礼重于我,若是再让他犹小娘子般被迎入不净世,难免委屈了他。
至于名声,左不过我聂老二也没那些东西。
只要能与这人结白首,谁迎谁往又有什么区别。他本就是如世明珠,哪能叫世人知道是他屈居,如今这般,倒也正好。我入他家,冠他家族姓氏,长长久久拴着,几辈子也不分开。
注:蓝逸字止和,出自《忘机古琴曲》中《重修真传琴谱》第一段,机止:“止水湛寒波,鸥与那鹭友结和。俺三箇乐夫天眞淂趣多,学唱箇渔歌。手执纶竿,头戴篛笠,身着烟簑。寒江上虚舟直钓,闲眠醉卧,随缘那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