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陆

“你醒了？德克萨斯？”

早啊，拉普兰德...？你怎...你什么时候...

“？都不准我睡在你旁边了？”

... ...

我从宿舍的床上醒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自己被子里的拉普兰德，瞪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但其实每天晚上拉普兰德都会钻进我的被窝，手很是不安分地在我的身上摸来摸去，还有时会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但大约我是在龙门独处惯了，被她这样一弄反倒不自在起来，拉普兰德便认为我是太久不和她在一起，开始嫌弃她了。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最让人好气又好笑的是，能天使也受到Boss的任命，来到了罗德岛，而拉普兰德就像是泡在醋坛子里了一样，但凡我和能天使交往的时间长了些，或者做什么事情不叫她，她就会露出那种苦大仇深的表情，似乎总想说：

“凭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连她的第一次都是我的，凭什么就看着你天天和她裹在一起，这可不行。”

我也不止一次地跟她解释，甚至于强调我和能天使之间只是同事的关系，她也总是满口答应不会再那样，可是似乎她就是一个屡教不改的小孩，不管怎么说，怎么解释，她就是一个劲儿地想要占有我，想要让我变回原来的样子，真是叫人头疼，可能在她看来，她没有任何的问题，她只是想要我，要过去那个她所欣赏的我回到她的身边去，只是想要和我在一起罢了。尽管有时这种执着确实会让我感到苦恼，但不论如何我也终于算是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她，找回了那个自己心灵的避风港。不过她的这种行为也不止我有所留意，其他的干员也都看在眼里。

“她怎么总是跟着你啊？就像是你的影子一样”

“她和你以前很熟吗？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她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

......

他们没有恶意，但这种询问还是总会叫我心烦意乱。久而久之，我和拉普兰德的故事甚至被编造成了好几个版本

有的说：我们两个以前分别是两个对立的黑帮的，有一次我所带领的黑帮被拉普兰德带的队伍团灭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拉普兰德便让我留在她的身边，后来我不喜欢这种囚禁一样的生活便跑出来寻求自由，结果发现已经离不开拉普兰德了，所以又带着她来到了这里。有的说：我以前是贵族的少主，而拉普兰德只是一个小混混，因为被逐出了黑帮而在街上流浪，被我所看上，便抓来身边当贴身护卫，时间一久就互相有了情感，但我因为公事原因不得不离开她，现在有了重聚的机会，便又马上把她召回身边...

可笑。荒谬。拉普兰德显然也是知道这些事的，但她倒是毫不在乎，脸皮像是比屋子拐角的砖墙还厚一样，反倒仍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着我，甚至直接把我搂进怀里，用她以前的话说，大概就是既然有了流言蜚语，那让它最快消散的办法便是让其成为现实。说真的，她就差当众宣示主权或者是在我身上一个显眼的地方留下牙印了。假如说博士的办公桌可以用来让我和她负距离地亲热，那她一定会不顾一切阻挡地把我带到那里去和我实际操演一番。疯里疯气的。这是我对她现在的评价，但她狡辩道：

“那也只能对你一个人发这种疯。”

大家也似乎都对她这种疯狂习惯了，都说，拉普兰德就是一座飘在海面上的冰山，露出来的那一分叫理智，剩下的九分都叫疯狂。我完全不赞同这个观点。他们恰恰说反了。拉普兰德的疯狂反而很理智，她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疯狂，她不是那种精神病患者，成天为了不知所谓的杂事而狂，或是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发疯。她的疯是很有目标性的，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为了我。她仿佛一把永远能指向目标的铳，对着唯一的目标而宣泄她的疯狂，而不会肆意地扫射，让周遭一片狼藉。我虽不清楚她是如何控制住自己的，但这光是看上去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咳咳...咳...”

你在咳嗽？

“....没...没有”

拉普兰德在下铺用被窝捂住自己的嘴，小声地咳嗽着，我本正睡得正香，听到她咳嗽便勉勉强强地睁开了眼睛，想起来医疗部的人曾经跟我抱怨说拉普兰德不按时吃药，便扒在栏杆上从上铺探出头去看着她。她的眼睛在黑夜中就像是两颗淡蓝色的灯泡，看上去很显眼，这也方便了我定位她的位置，不过我本就看得清她在干什么就是了。她见我探出头来，便双手抓着被子捂住她的下半张脸，两只耳朵不安地胡乱弹动，眼睛不敢与我的对视，四处躲闪。拉普兰德总是习惯把想法直白地表达出来，正如她那标志性的笑声一样，她实在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而现在她很明显地撒了谎。我颇有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也不在意她看不看得到我的表情，小声但不失严肃地说道：

你最好说实话

“我...我说的就是实话”

死鸭子嘴硬...

我翻身从床上起来，随后踩着床架的梯子下到地面，坐到她身边，将她的背抓住并抬起来，迫使她背对着自己，伸出手探进她的被窝，一把拽住她那根蓬松的尾巴，随后将其扯出来抱在自己怀里。

“你...你干嘛？！”

我听说那个叫红的猎狼人很喜欢你的尾巴，如果你再说谎，我不介意把你的尾巴割下来给她。

说着我拿来一把钢尺，装作手里握着一把刀，搭她的尾巴根上，她被这冰凉的金属刺激到，很明显紧张起来，我怀里的尾巴瞬间一僵，毛也炸了开来。

“德...德克萨斯，有话好好说，我...”

那你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感冒了而已，真的”

我不信怎么办？说话，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

我把尺子往下压了压给她施加压力，就像是逼供一样。由于她的尾巴就在我怀里被我死死地抱着，她也并不好扭身过来挣扎或是抢走我手上的那个像是刀一样的东西。她也相信，即便我已经和过去的那个我有了差别，但但凡是我所说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毕竟她曾见过我咬断别人脖子的景象，那么把她那条漂亮的大尾巴割下来，也绝不会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我...好吧，我没吃药...那东西不好吃，德克萨斯，你可以放过我的尾巴了吗？我不想做没尾巴狼。”

我强忍着笑意，没有噗地一声笑出来，起身松开她的尾巴，把钢尺丢到我的床铺上避免被她看见，说我骗她。看着她的尾巴飞快地收进了她的被子里。我从桌上的药盒里拿出药片，倒了一杯温水端过去。

喝掉，我看着你吞下去。待会儿我要检查的。

“检查？”

（此处略去一段，见文末图片，操作同二章）

果不其然的，第二天早上我们都没能准时起床，并表现出一副精神疲乏的样子，等我们来到博士的办公桌前听取任务简报，说是整合运动疑似占领了一个矿脉，要我们去看看。虽然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整整十分钟，不过好在毕竟只是个简单的侦查任务，所以博士也没有追究什么，在说完重点之后只是提醒下次不要再迟到，便不再话下。我们驱车前往任务地点，路上，拉普兰德仍然铁青着脸，看来她晕车的问题还是没有怎么解决。我又嘲笑起她来，不过她并没有怎么反驳，好像只要一开口说话就会把什么不好的东西从“入口”喷出来一样。

抵达任务现场之后，还不待我下车，拉普兰德就直接跑进了一旁的草丛里解决了一下她翻涌的肠胃，我跟在她身后下了车，却突然发现我的胸针又一次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我趁着拉普兰德解决“私人问题”的时候在座位上摸索了半天，仍旧没有找到，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我当然不信这个邪，将手四处摸着，突然间，手指将一个金属物品顶飞出了驾驶位，掉在地上，我低头一看，正是我的胸针。也没管那么多，便捡起胸针别在身上，看向走过来的拉普兰德

“走吧？”

你终于吐好了？

“嘁...不要在意这些。”

你走慢点，小心有问题。

“知道了知道了”

拉普兰德抢先我一步冲进了矿洞里，看得出来，她在罗德岛呆得实在是太无聊了，很想找几个不识相的敌人把他们痛扁一番。她一扫之前的不适和困乏，显出十分兴奋的样子。招呼着要我跟过来。矿洞里很黑，一盏灯都没有开，我们也不敢打开手电筒，只好接着微弱的从岩石缝隙之间和洞口透进来的光芒，眯着眼睛慢慢前进着。我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就好像没有人来过这里一样。但我的鼻子在这潮湿的空气中闻到了一丝什么动物的气味，并有不断靠近的意思。不需要多说，我身旁那个“千层酥”爱好者也有所察觉，愈发兴奋起来，四下打量着。正在这时，我的视野中出现了血红色的眼眸，那是一只，不，是一群白色的嗜血的猎犬，它们身上都绑着一种奇怪的装置，似乎那是用来操控它们的，但我们来不及多想，只能拔出武器硬着头皮应战。猎犬们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速度奇快，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比那些普通的整合运动成员还要难缠，我们背靠着背开始了战斗。拉普兰德释放着她的狼魂，惨白的光芒附着在她的刀刃上，挥刀间，那白光形成几道光弧，把碰到的猎犬斩作两截。

“德克萨斯做得到吗？”

别得意，小心点你自己。

我专心应战着这些飞飚着的毛团，一边用手中的刀劈砍着前来的目标，抬脚将一只蹿起的猎犬踹飞到岩壁上，一边尽力地催化源石技艺，将其凝结在空中，形成大量金色的光点。拉普兰德见状大声调侃着询问起来

“你这是在造萤火虫吗？那有什么用，会把我烧成灰吗”

闭嘴！

我将手中的剑刃狠狠贯穿了一只猎犬的身体，插进地面之中，那些金色的光点立刻汇聚起来，组合在一起，形成利剑的形状，随后如暴雨般砸将下来。金色的剑雨穿刺那些猎犬的身体，把它们短暂地钉在地上，有些不幸被刺中头部的当场脑花迸溅出来，撒的满地都是。

“看不出来你还会这种东西啊”

怎么？就准你会这些？

“但是还是不如我嘛，你看，还有这么多活着。”

我可不觉得我比你差。

“那就拭目以待吧！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驱动着那火车头一样的狼魂向那些被我钉在地上还来不及起身的猎犬碾去，它们不能幸免被粉碎的命运，白光化出的巨大的白色狼头咆哮着，把撞上的猎犬变作血沫，刹那间，骨肉横飞。拉普兰德大笑着欣赏起她的杰作，看着周围的尸块，似乎很是满意。血的气味刺激着我们的神经，让我们愈发兴奋起来。但过度的兴奋往往不适合战场，这会让我们轻敌。正准备继续向深处探索，此时，一群长得很像蜘蛛，但是身上闪烁着橘黄色甚至血红色光芒的虫子从深处爬了出来。

是高能源石虫，会爆炸的。

我小声提醒拉普兰德，眼睛观察起周围矿道的结构，这里假若发生爆炸的话...大概率会发生严重垮塌...我猛然醒悟，这是一个陷阱。我将我的发现告诉了拉普兰德，她则毫不在意这些，只是表现出一种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有她在就不会发生那种事情。

“德克萨斯，这下你做得到吗？”

我倒不害怕爆炸会炸伤我，我完全可以用剑雨解决，但这些源石虫的爆炸，我定然无法阻止。这次我只能承认，我做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德克萨斯居然也有做不到的一天吗？”

拉普兰德说着就再次让那狼魂碾了过去，狼魂有效地摧毁了那些源石虫用来蓄积能量使他们爆炸的器官，从而纵使狼魂肆无忌惮地在高能源石虫群里冲撞，也没有发生任何的爆炸。正当我松了一口气，打算把这边的战场交给她时，我突然注意到那些之前猎犬身上的装置开始闪烁起令人不安的红光，我立刻拉住正在酣战的拉普兰德往外跑去。只听身后轰地一声，那些装置和剩下的源石虫一起爆炸了，火光冲天，整个矿道开始为之震颤起来，我拽着拉普兰德冲出矿道，来到之前的洞穴中，身后的烈焰紧追着我们的步伐，我们不得不加快脚步向外跑去，但，有一样东西比我们都快...脚下的岩石开始龟裂，塌陷，洞穴上方的石块也开始纷纷崩坠下来，撞击在地面上，使本就脆弱的岩层此刻崩解的速度更加快速起来，霎时间一派天崩地裂之像。

拉普兰德，快点！

“还用你说？！”

我们尽全力向着洞口跑去，那短短的一百余米的路程此刻却变得那么遥远，巨响声不绝于耳，无数的石块雨点般砸下，激起的碎渣锋利如刀，刮伤了我的腿，划伤了我的左眼。但我还不能停下，这一次，我，我们在和死神赛跑。

就快要到洞口了！坚持一下拉普兰德！

我扭头看向我身后的那个人，她此刻似乎因为刚刚过度使用源石技艺而有些虚脱了。脸色变得惨白，好像下一秒就会摔倒了。还剩下二十步...十步...五步...三步...我已经可以看到洞穴外面的景象了，它不再隐藏于白色的光芒中，它的景象变得是那么清晰我和拉普兰德距离它只剩下一步之遥...我们脚下的石块却突然松动了...我们开始下坠。失重感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脏，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希望是那么近，但又不可触及...我想哭，但眼泪没有办法从眼中溢出，或者说来不及更为贴切。我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大抵是想在死之前再尽力一次，尽管这徒劳无用。我眼前的景象开始被放得很慢，仿佛时间本身就变慢了一样，我扭头看向拉普兰德，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眼中溢出着悲伤和苦痛，但...没有任何恐惧。她的眼神与我对上，就像那一夜一样，我可以看到她的苦笑，。突然间，她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迸发出最后的一丝火花，她的嘴飞快的动了动，尽管我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那大抵是

“德克萨斯...再见...”

那股奇异的白光最后一次在她的身上聚集，被削弱了一部分的狼魂脱离了她的手，向我冲来，狠狠地击打在我的背上，我被击飞出去，离开了山洞。我得救了...但她因此加快了下坠的速度，大笑着，坦然地走向死亡，坠向深渊。

我仅剩的半个灵魂哀嚎着，逐渐变得支离破碎。没等洞穴的垮塌停下，我就再一次钻了回去，但其实现在...它也没什么可以塌陷的了。洞顶早已不见了踪影，露出一片空荡的天空。我连滚带爬地冲进坑底，我看见一把白色的刀插在乱石堆里，急忙跑过去用手挖掘起来，我不记得我挖了多久，手套被石块磨破，手指变得血肉模糊，指甲掉了大半个，血流如注。但我停不下来，我一定要见到她。终于，那张面庞出现在我的眼前，她睁着眼睛，还有呼吸。左眼是一个可怖的血窟窿，她的眼睛没了一只。我搬开压在她身上的石块，看见一截断刀插在她的大腿中，但因为血液凝结成源石结晶的缘故，并没有流很多血。她的下半身是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好像骨头都已经尽数粉碎了。

拉普兰德？拉普兰德！

我急切地呼喊着她。她尽力地把头扭向我的方向，右臂颤抖着，似乎想要抬起来触摸我的脸庞，但她做不到了。她气若游丝地把话从嘴里挤出来

“德...德克萨斯...杀了我吧...”

你...你说什么？

“我好疼...我感受不到我的下半身了...杀了我吧..德克萨斯...帮帮我...”

我摸向她的腰，那有一块极为尖锐的石头，已经刺断了她的脊柱，她已经...我不敢再想。她呻吟起来，继续说道

“德克萨斯...我很高兴这辈子可以认识你...”

不，别说傻话

“别打断我...我的时间不多了...德克萨斯...很抱歉...咳咳...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陪着你了...你给我好好的....”

她的嗓子中涌出一口血液，没能发出清晰的声音，我只能从她的嘴型判断，那是“活下去”。她望着我，眼睛中的光芒开始弥散，死神已经来牵她的手了。她动了动嘴，我没有办法辨析出她要说什么，但后来我才想明白——Addio, amore mio（再见，我的爱人）她没有哭泣，而是最后一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