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恰是秋凉时分,在纷繁飘零的落叶雨中,两个小小的身影掣着手中的武器向对方冲去。三柄木剑喀地一声狠狠撞击在一起,自己只感觉到虎口微微发麻,便用另一只手扶住剑身猛地把眼前那个白毛鲁珀的剑顶开,向后退上几步,大口喘着粗气。细密的汗珠早已布满了自己的额头,早上被母亲精心打理过的刘海此刻乱糟糟地黏在上面,显得很不成样子。再次踏步上前双手合握上剑柄一记正劈砍向面前那人,却被她用手中两柄木剑看着很轻易地就挡下了。我不由得把眉头一皱,放弃了进攻,退到一边去了,嘴里喃喃道:
喂,拉普兰德,谁教你这么用剑的,你怎么一次性拿两把剑啊?这不公平。
“哈哈哈哈哈哈,德克萨斯你是个天生的杀手,但你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别狡辩。”
拉普兰德显得很是得意洋洋,将两把木剑随意地丢在地上,随后叉着腰勾起她的嘴角毫不收敛地露出嘴里的尖牙,大声嘲笑起来。生着黑色杂毛的绒耳此刻也像是两面旗帜,高高耸立着,似乎在宣告自己主人的胜利。她的尾巴在身后兴奋地摆动着,歪了一下脑袋,用她那双淡蓝色的眼眸盯着我嘲讽道。
“大小姐的战斗能力还有待加强啊?”
闭嘴拉普兰德,不要那么叫我。你知道我不喜欢被别人这么说。
“那我们的德克萨斯大小姐,不如用你的剑来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喜欢被别人这么叫...”
我脚下猛地发力,在她还没来得及捡起她的武器,闭上她的嘴巴之前提着剑冲到她的面前,用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输了
“喂喂喂德克萨斯,你还说我不公平,你自己偷袭是什么意思”
你不该在你的敌人面前放下武器,拉普兰德。
看着拉普兰德那种既然有些羞恼又有些哭笑不得的神情,我尽力地忍着不笑出声来,强把眉尖拧了拧,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反教训起她来。拉普兰德无奈地瘫了瘫手,把尾巴夹着慢慢退开
“嘁...好吧好吧,我输了,你赢了”
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拉普兰德虽然笑得不如刚刚那般自信且张扬,但她还是承认了自己的松懈,把自己那个银制的十字架项链从脖子上取下,用手指捻着金属的链,在手中晃动几下,随后丢向我的方向,我伸出手去接,却与之错开,只得从地上上把它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它那镂刻了些文字的表面,上面写着一句自己不大懂得的文字,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猜测到这大抵是拉普兰德自己刻上去的
——Se fossi la tua ombra, lascia che ti abbracci nell' oscurità e sparisci a mezzogiorno.(假若我是你的影子,那便让我在黑夜中给你拥抱,在正午时消失于无形。)
正思索着这话里的意思,耳边果不其然又传来拉普兰德的笑声
“啧啧啧,德克萨斯这都接不住?”
嘁...失误了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好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要送给你的东西”
就这个?这刻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叫“就这个”啊?我很喜欢这个东西的,你要不想要可以还给我...怎么样?我的品味还不错吧?我可是翻了好久的书才找到这一句的。”
哪有送出去了还要回来的道理...不给。
“嘁...死鸭子嘴硬...”
拉普兰德撇了撇了嘴,把手扬了扬,显得不甚满意,随后把双手插进兜里,抖了抖耳朵,做出一副有些痞里痞气的样子。看样子,她也只是找了一句她认为还算浪漫的句子,可能也不懂得那句子的含义,便不再追问。只是把那个项链戴在自己的脖子上,继续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刻痕,专注地看着它在光线下折射着的刺眼光辉。拉普兰德则看了看自己的怀表,冷不丁地说道
“德克萨斯?你好像该回去参加你的家族聚会了,你还得回去先洗个澡,毕竟大小姐还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嘛”
少贫嘴,那...后天学校再见?
“好啊,不准翘课。”
这话该我对你说。
匆匆与拉普兰德分别,迈着轻捷的步伐向家里跑去。我的家族本与拉普兰德家里一样,都是叙拉古的黑手党,但不知道家里的长辈突然抽了什么风,开始巴结那些达官显贵,并自诩为“贵族世家”,似乎还有想要插手政事的意思。可笑。故而拉普兰德总拿所谓“大小姐”的名号戏称我,似乎她也觉得这很滑稽。我自然无法忍受那种嘲讽式的称谓,也没少为这个称号和拉普兰德吵上两嘴。
“德克萨斯?你这个野丫头又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去找那些个不良儿童玩了?瞧你这样子...啧啧,赶紧去洗个澡,这个样子参加聚会可不礼貌。”
... ...
母亲一见面就开始逮着我嘀嘀咕咕个不停。我没作理会,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浴室,锁上了门,拉上了窗帘,连灯也不开。大抵只是想要和他们分开,在这种近乎黑暗的环境中找到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脱下衣物,打开淋浴头让不怎么温热的水顺着自己的发丝和身体的曲线流向铺着瓷砖的地面。耳旁安静下来,只听得到流水和自己呼吸的声音。用手从一旁的洗漱台上拿起刚刚放在上面的项链,试图用手摸出上面的文字,但令自己惊讶的是,即便只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的几缕微光,照在这个项链上时却仿佛项链自己就会发光一样,形成一圈银白色的光晕,上面的字也尤为醒目。
怪事...
嘀咕着注视那个十字架,眼睛却没有办法从上面移开,假如目光可以实质化,那它一定是被胶水黏在了这个上面。
“在黑夜中给你拥抱?”...倒是有点意思。
阖上双眸,想象着时间已经来到午夜时分,随着水流在皮肤上游走,倒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正想得入迷,门就被粗暴地拍响了。原本安静的环境就像是镜子遇上一块飞石,顿时碎作一地。
“德克萨斯?快点,聚会要迟到了”
...好
很不耐烦地甩出这句话,为刚刚没能继续自己的想象感到有些苦恼。粗略地擦了擦身上的水,就接过礼服就要往身上套。
“这样可不好,得注意仪态,那个十字架项链倒是很好看,从哪里来的?”
... ...朋友送的。
母亲走过来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边说边用毛巾把我潮湿的头发擦干,用梳子轻柔地梳理着。我也不多说什么,便听到母亲在自己的耳边叹了口气,将我耳上的绒毛也梳理了几下,弄得有些痒痒的,不由得将耳尖弹动了两下。母亲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帮忙把头发盘起,整理了一下礼服拉着我的手便带着我坐上了前往会场的车。车上铺设的坐垫很柔软,脚上的高跟鞋也还算合脚,但我却觉得如坐针毡,不住地望着窗外飞走的街景,只是想要快些结束这种被限制在所谓“贵族”身份的包装下的时光。这层包装似乎生满了棘刺,总会在不经意间把那个最为本真的我刺伤。在那场所谓的“家庭聚会”中,或许值得注意的就只有那一个由白色的大理石砌成的喷泉水池,几只在里面有气无力地游动着红色小鱼,大抵也如自己一样,并不满足于这池死水,想要去一旁庄园外的河流里游个痛快罢...更为可笑的,与会的人员中,甚至有一半都是官员,这不过是一场被冠以“家庭聚会”之称谓的,用来巴结那些官员的饭局罢了。
“你们家的小姐还挺漂亮嘛,我想我们家那位...”
“是吗先生?如果你有意向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安排一下他们两个见面...”
我实在有些听不下去,那不是我所想要的。本就阴沉着脸,此刻脸色更是变得难看起来,手轻轻握住桌上的餐刀,随后突地猛将刀刃插入餐桌旁用来放烤肉的垫板中,发出极为惹人注意的一声脆响。随即毫不客气地直视着那个官员的眼睛,耳朵前推着微微呲出犬齿作为警告,喉管中滚出低沉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会抄起刚刚插入垫板中的刀,把它深深插入那名官员的颈动脉里。
“德克萨斯...”
闭嘴。
母亲试图提醒什么,但我也却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她的话,随后起身,在一众惊异,不满的目光中,默默离开会场,独身走到庄园外的墙边,找到一条长椅自己坐下,远离了这群虚情假意的人。会场里嘈杂了片刻,随即安静下来,空气仿佛被凝固住了,不久,那些受邀参加宴会的官员便青灰着脸从门廊里走过,坐上他们的车飞也似地离去了。很明显,这场宴会不欢而散了,很明显,是我干的。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慌张或愧疚,我知道,那层光鲜亮丽的硌人的糖衣,暂时离我而去了。我仿佛从一件厚重的枷锁下解脱出来,久违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