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再不舍,尽管用着最昂贵的药材,尽管精心照顾,阿虎的病情仍旧不见好转。
阿虎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阿姐,我想吃绿豆糕。”阿虎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
承桑宛毓摸着他苍白的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阿姐早让人给你准备好了,等你好了就可以吃了。”
阿虎轻轻摇了摇头:“阿姐,我现在就想吃。”
她只好给阿虎掖了掖被角,让人将绿豆糕端来。
院里的丫鬟和家丁跪了一地,他们都在无声地流泪。
在这将军府,没有太多的规矩,阿虎又待人极好,从未对下人发过脾气,没有责怪过下人,有时还会与下人打成一片。
放眼望去,这世上还有哪家的下人像他们这样好命。
阿虎这一病倒,何止承桑宛毓等人,整个府中的下人都忧心忡忡。
下人将绿豆糕端来,阿虎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去拿了。
承桑宛毓强忍着眼泪两人扶起靠在自己的怀里,拿起一小块绿豆糕,放在阿虎的嘴边。
阿虎满心欢喜地尝了一口:“真好吃,像小时候阿爹给的一样好吃。”
承桑宛毓已经忍不住落下了泪,泪水滴在手上,被阿虎看见。
阿虎想抬头看看阿姐的模样,却怎么也没有力气,他声音轻轻地:“阿姐别哭。”
承桑宛毓连忙用手拭去泪水,又为阿虎掖了掖被子说道:“阿姐这是高兴,高兴阿虎还可以吃进绿豆糕。”
阿虎也露出一个笑容来,他两个小小的虎牙随着笑容也让人瞧了个清楚。
“阿姐喜欢看我吃绿豆糕吗?那阿虎就多吃几口。”
他很快将承桑宛毓手中的绿豆糕吃完,软弱无力地倒在她的身上。
“阿姐我好困,我想要睡觉。”
承桑宛毓抱着他,双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臂膀:“那阿虎就闭上眼,好好休息一下吧。”
阿虎还在硬撑着身子:“阿姐,我想在看看你的模样。”
“好。”承桑宛毓将人放回了床上,抓住他的手,尽量让自己笑的不要那么牵强。
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从前,那些从小到大陪着她出生入死的兄弟离世,她都没有如此难过过,这一次像是针扎在她的心里,让她喘不过气。
阿虎很认真地看着她的模样,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他仔细地看着,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记忆里,永远都不要忘记。
下辈子,他当哥哥,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姐姐。
“阿姐。”他嘴巴微张,吐露出模糊的字眼来。
承桑宛毓点头:“我在。”
阿虎再也撑不住了,声音细若蚊蝇再次唤了声:“阿姐。”
他的手还被承桑宛毓紧紧地握着,没有垂下去。
他的眼睛却缓缓地闭上了,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事物,那些从前的回忆如同画册般快速在脑海里略过,直到心脏的停止。
承桑宛毓还是没能救得了他,只能无声地趴在床边哭泣。
孟昕昕与孟音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她们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彼此却不知道该怎么互相安慰。
当孟昕昕与孟音从房里出来,那些跪在院里的下人都抬起头,希冀地看着她们,她们轻轻地摇头。
下人们也没绷住流下泪,一时间抽泣声充斥了整个院子。
承桑宛毓没有办丧事,没有打算将阿虎下葬,她准备了一个大大的冰块棺材,将人放在里面。
透过冰块,便可以看见阿虎安静的面容,他像是睡着了,仿佛轻轻地一声就能将他吵醒。
阿虎的离世,让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师傅和阿烨那边也失去了联络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找到神石的密钥。
也许那神石真的只是编出来的一个故事根本不存在这个世间,但如果不是那个神石,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半个月后,宫中传出了消息,师傅和阿烨被抓了,抓他们的正是墨云知。
孟昕昕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次她自己站了出来。
“我去。”
孟昕昕的话落,承桑宛毓第一个不同意。
“让孟音去,她有过一次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让她去最合适不过。”
孟昕昕却不愿意:“我已经让她因为我冒过一次险了,不能让她再冒一次险,你没看到她上次回来浑身是血吗?”
孟音叹了口气:“她要去就让她去呗,她要是回不来了,大不了我再去把她抢回来。”
孟音的答案让承桑宛毓很意外。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万一她受了什么欺负,我们没有在场怎么办?”
孟音撇了她一眼:“宫里我呆过,墨云知根本就舍不得伤害她,她在宫里不但不会受欺负,反而还会锦衣玉食地伺候着,你那么担心干嘛?”
承桑宛毓还想说什么,孟昕昕却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进宫,谁也不能拦我,我的师父和弟弟,我总要自己救一次。”
承桑宛毓将人送进了宫。
孟昕昕在那儿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安静得体,不东张西望,不巧言令色。
墨云知问她什么,她便答什么。
“你近些日子住在将军府?”
孟昕昕点头。
墨云知又问:“你这次回来可又是为了你的师父和弟弟?”
孟昕昕再次点头。
“怎么出了一次宫就不会说话了?就连抬头看着朕都让你为难了?”
见过孟音温顺诱人的样子,孟昕昕这般的大家闺秀便使他万分难受。
这一次孟昕昕没再点头,开口言:“圣上还是将他们放了吧,不要伤及无辜。”
墨云知冷笑一声,将砚台砸出去,那砚台从孟昕昕的脸边飞过,几滴墨落在她的脸上,她没有躲闪,亦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她就那么安稳地站着,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墨云知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一会儿全世界都是她的命,一会儿全世界都与她无关。
明明满心在乎却偏偏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不知道的是也许以前孟昕昕的云淡风轻是装出来的,但现在的孟昕昕已经看淡了生死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不害怕失去,也不会因为得到而窃喜,她的心境已悄然改变。
墨云知站起来,走到孟昕昕的面前。
他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跪下。”
孟昕昕没有任何迟疑,膝盖碰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墨云知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很快掩藏在冰冷中。
他捏着孟昕昕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
即使她看着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他的心却好似在打颤。
他抬起手轻轻地擦拭掉她脸上的墨水。
“我会把后位给你的,你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孟昕昕垂下眼眸,在乎后位的不是她,是孟音。
墨云知喜欢的从来就不是她,是她的这张脸。
... ...
墨云知将孟昕昕关在宫里,却不与她谈话,不与她做任何事。
宫里的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喧哗也传不进深宫。
几日过后,承桑宛毓与孟音迟迟等不到信鸽的回应,两人都按耐不住了。
孟音在夜晚偷偷溜进了宫里,找到孟昕昕的住处,和她商讨了一番。
接着,孟音掐着时间点,第二天,又穿上了那身粉嫩嫩的纱裙。
正巧墨云知路过御花园,听见悠扬的琵琶声。
宫中没有别的妃子,那么这弹琵琶的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孟昕昕为了讨他欢心,使自己放了她的师父和弟弟。
二是某些异想天开的宫女为了得到皇上的恩宠,而做出的胆大包天之举。
是一或二,亲眼看看便知。
墨云知抬脚往御花园走去,随着琵琶声愈来愈近的声音,那道曼妙的身影也出现在眼前。
孟音穿着粉裙,脚踩着轻盈的舞步,手上的琵琶也在她细指的调拨下发出悦耳的音乐。
她扭动着腰身,舞姿优美,整个如精灵般在花丛间,起跳落下,如燕子那般轻巧活泼。
墨云知痴痴地看着她,注视着她的眼眸,一步步走进,直到伸手便能触及腰身的距离。
他想将人揽入怀中,如此他便这么做了。
孟音依缩在他的怀里,琵琶掉在地上,平添几分暧昧的气息。
“圣上可是下早朝了?”孟音抬起她噬人心魄的眸子,声音带着诱惑。
墨云知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嗯”。
孟音扬起透头颅,轻轻用手指触碰墨云知的喉结:“民女想圣上了,圣上难道不想民女么?”
他咽了下口水,喉结也随之滚动,他身体有些燥热,他诱人的昕儿回来了。
孟音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墨云知:“圣上不是要我当你的皇后吗?怎么却对我一副淡淡的模样呢?”
说着她假装哭泣,抬起手指放在眼睛下方:“民女好生难过。”
她声音娇娇软软,墨云知低头看她,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脸颊。
“你若真心想嫁与朕,朕立刻选了良辰时日与你成亲。不过……”
孟音眼眸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不过什么?”
墨云知凑在她的耳边,眼眸变得冰冷:“不过……你得准备嫁妆,我要乌龙神石为嫁妆。”
孟音震惊,刚反应过来就被墨云知一个手刀劈晕了。
墨云知挥了挥手,几个黑衣人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将人带下去,小心伺候,别让人跑了。”
“是。”
又过了两日。
承桑宛毓还是没有接到宫里传出来的任何消息,她坐不住了,准备提枪杀到皇宫里去。
毕竟她九族只剩她一个人,她可什么都不怕失去了。
可就在这时,皇宫里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