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一生,但醒来后我都忘却了。
但我隐约记得我上辈子好像是个很奇怪的人。最后溺亡在一个名“孟家女”的湖泊中。
那梦很奇怪,那湖泊的名字也很奇怪。
我还记得我在湖里的模样,窒息感扑面而来,我是那么无助,那么恐惧。
那些明明很温柔的水涌入我的鼻腔、耳朵、嘴巴,使我无法再呼吸一口空气,我的身体软弱无力。
我的痛苦逐渐演变为了安详与平静,我清楚地感觉到死亡在向我靠近,我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在我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看见了一抹红衣在游向我。
我被救了上来,我却不知道恩人是谁,也许是某个路过的侠义之辈。
但我醒来后,我的父亲与母亲却说,自我落水后,似乎性情大变,以前的我活泼雀跃,而现在的我安静温婉,但我自己是没有察觉到的。
只因为我落水时可能脑子磕在了石头上,导致我出了落水时的一切模糊的记忆,其他的都全部忘却。
忘却了挺好的,有时候失忆是最好的解脱,沉默是最好的诉说。
在我的院里,有一个侍卫叫做顾己,他从我很小的时候就陪在我的身边,保护着我。
他让我感觉到安心,但这种安心却不是长久的。
我姓孟名昕昕,字音。我未曾听过别人唤我名字,只是觉得我与这名字有千万般熟悉,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曾在何处听过。
我听丫鬟说过,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代表着一生的命运,我听着的时候连连点头,我与这个名字可能就是与生俱来的缘分吧。
我的未婚夫是当今的太子墨云知,他与我自小便有婚约。
传闻他经天纬地之才,气吞山河之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宵古今学贯中西超凡脱俗之人。
但此人却有一点不足,他有腿疾。
巧的是我失足落水那日,宫中传出有关他腿疾的好消息,这是我醒来后,母亲同我说起的。
只是宫中消息严密,再想打听什么就毫无所获了,至于那能医治太子腿疾的高人,我更是一无所知。
我并不太在意,我的注意力都在我的脑袋时常冒出的一些奇怪画面,有时,我念起太子的名字时,总觉得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其实没有见过太子的模样,年少时,父亲很少带我入宫,仅几次入宫时,太子也是在军营中。
我们未曾谋面,便谈不上喜欢,我对他只有陌生。
但我常听到父亲与母亲对他的褒奖,有时让丫鬟去打听,也都是赞扬的话语。
太子的腿疾是半年前与倭寇作战,不慎跌入谷底落下的。
虽说后来可以正常行走,但每当阴雨天时便会发痛,且不可再上马作战。
为此,皇帝寻了许多名医,甚至张贴告示悬赏黄金万两,只求能治好太子的腿疾。
半月前太子的腿才有了希望,听到这个消息,我内心很平淡,没有喜悦,亦或是别的复杂情绪。
就好像,那人的好与坏都与我无关,似乎也确实是与我无关的。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宫中传出消息:太子康健皇帝设宴请朝中大臣,带领家眷入宫。
这意味着,我兴许可以见上太子一面。
也许这世间只有我们是这样的,明明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却总会错过,直到快要结为夫妻。
我的母亲早起为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拉着我手,语气严肃地说道:“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定不可失了颜面,要端庄些,给太子留个好印象。”
我嘴上应下,心里却不抱希望,我仿佛开了天眼,预知道宴会结束后,太子会在殿外跪三日夜,请求皇帝解除婚约。
此事我却并未同任何人说起,预言之事不可信的。
入了宫,我安静地坐在其他同龄女眷身旁,不曾四处张望,也鲜少吐出只言片语。
这次如我所愿,我终于见到了太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面容俊朗,整个人散发出温润的气质,这让我很难想象出他在战场上的杀伐果断与威猛。
宴会很热闹,众多小姐表演才艺,我很认真地欣赏小姐们优美的舞姿,聆听悦耳的琴声。
我吃了几个桌前的水果,那橘子很好吃,我却再也不敢吃了,怕吃多了引得别人注意,但大家似乎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没有注意到我。
我却独自对着这些吃食咽口水。
直至宴会结束,我都没有见到为太子治好腿疾的高人,来之前,我曾幻想过许多次那高人的样子,或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或是位蒙着面纱的女者。
我从前看过话本,便认为凡是医术了得的高人大多是如此的。
不曾想什么也没见着,心里是有些遗憾的。身边的丫鬟见我皱眉,她一向比较懂我,于是让马夫去买根糖葫芦。
我拿着糖葫芦迟迟没有放进嘴里,丫鬟说我以前很爱吃糖葫芦,但我总觉得爱吃糖葫芦的不是我。
回了府,下人说母亲在接见客人,让我去看看。
母亲的身子不好,所以这次宴会她没并有去,留在府里绣一些衣服给调皮的小弟穿,小弟的衣服总是最先破洞的。
我去了母亲的房间,推开门,入目便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看见她的那一眼,我的脑海涌现出无数画面。
有些画面一瞬而过,有些如同针一般刺在我的心间,眼泪不知觉流出来,我淡淡抬手抹去。
这一刻,我好像明白了……
我是承相府的千金,自小与太子墨云知有婚约。
一次意外落了水,高烧不退,一位高人救了我,但我却失了忆。
醒来后不久,太子腿疾被医治痊愈,却在宴会后于皇帝殿外跪了三日夜,只为求皇帝取消他与我的婚约。
皇帝同意的那夜,我的姑母太子的母亲被人杀害,一夜间端王府被灭门,我的父亲被人诬蔑谋反,母亲为了保全我,求高人连夜带我离开。
而后,丞相府满门抄斩并诛连九族,除我外,无一生还。
血色染红了丞相府,尸横遍野,凄苦呐喊声不断……
后来中原战乱,高人带我隐居山中,教我医术。
在山中的日子,悠闲自在,我的仇恨逐渐被淡却,但我从未遗忘,只是掩埋在心底,暗自生根发芽。
时间很快,两年后,中原大一统,墨云知成为了皇帝。
我本以为事情就会如此发展下去,以后,那墨云知当与我不再有任何联系。
可之后我下山,到集市采买时,却看见了官兵张贴的告示,护国大将军战伤严重,若谁能医治赏黄金万两。
我心下好奇,这护国大将军是何人?随即寻问了那告示两旁的官兵。
从他们口中我知道了这护国大将军是当初丞相的遗孤孟子烨,是我的亲弟弟,我一时五味杂陈,不知还说些什么。
惶惶之中,我上了山求师父救救我弟弟,在我的恳求下她同意了。
一路上,我是如此焦灼,怕见不到弟弟的最后一面。
我当时也是傻,并未细想有关弟弟的一切,心里只有得知弟弟还存于世上的喜悦与对弟弟的担忧。
但当我进了宫,我却发现这一切都是骗局。
所谓的护国大将军好好地站着,他没战伤严重,他也不是我的弟弟。
那时,我是崩溃的。
我以为的希望竟是一场骗局,一场专为我设下的骗局,不止骗了我,还为了让我相信,骗了全天下的人。
我们被包围,带去了当今皇帝墨云知面前。
我双眼腥红地抬头仰望那个坐在龙椅高高在上的男人,我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看不穿他,在他地身上只有虚伪,无耻,我对他的印象降到了最低点。
我与他无冤无仇,我更不知我对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只为骗我入宫。
他在我冰冷的眸子的注视下,向我坦白了一切。
其实当初他的腿疾早已痊愈,所谓的宫宴以及其他,都是他的一场策划。
我不懂他的所作所为,官场上的事情,我一介女流之辈又怎么清楚。
他又对我说,我的姑母他的母妃也是是他持刀手刃的。
墨云知在我的眼里形象彻底颠覆,我觉得他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他竟然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下得去手,他怎么能那么做……
还有端王府也是他派人连夜屠杀的,就连……就连我的父亲——丞相的谋反事件也是他一手计划的。
我流着泪问他为什么要这么,他却说一脸坦然地告诉我是因为我。
他把一切罪过都推脱在我的身上,让我背负着如此大的罪孽。
他说当初父亲有意将我嫁给端王,因为父亲站队端王要把端王推上皇位,又有些朝中因素在其中,不得己,他要除掉父亲。
所以他谋划了一切,对丞相府的所有人痛下杀手。
那一次,他确实在殿外跪了三日夜,但不是为了取消婚约,是为了放我走,就连我的师父都是他安排好的。
我浑身颤抖,眼泪滴落打湿他为我拭泪的衣袖。
我畏惧地往后躲,我厌恶他,我甚至看到他都感到恶心。
我不想要见到他一面,我甚至一想到他,我就忍不住想要呕吐,我控制不住地打颤发抖,我想要他滚,想要他永远地消失在我的面前。
微张口,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满心满眼都是愤怒,悲恨以及厌恶,不得不承认,从小心性善良的我,这一刻竟想杀了他。
墨云知抱着我,述说着他的爱意,我颤抖着身子,没有力气推开他,满腔怒火被我压制,我咬着唇,崩溃至极。
他无耻地让我一个月后嫁给他,成为他的皇后,从此他的后官只有我一人,他许诺我一定会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的心犹如刀剜了般,什么也不在乎,我只想死,他却派人对我严加监管,为了防止我自缢,撤掉了所有花瓶以及尖锐的东西,让侍女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每日下了朝他便会来找我,给我准备许多吃食,我不愿吃,也不愿开口说一句话,他很耐心抱着面无表情的我,对着我自言自语。
直至一个月后,我要嫁给墨云知的前一夜,师父来找我了,她向我道歉,安排我明日离开。
我们计划进行地有些成功,我坐着马车逃跑了,但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士兵,墨云知也在后面骑马追着,他不敢叫人射箭,怕伤了我。
我掀开帘子,车夫是一个还比较年轻的男子,我让他将马车给我掌控,让他跳了车,我不想连累他。
又走了一会儿,我突然不想逃了,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想逃。
到了熟悉的地方我下了马车,用发簪抵在脖颈,看着墨云知焦急的面容,我一步步后退。
墨云知很温柔地安抚我,让我别冲动。
我退不了,因为身后是我曾经落水的湖泊。
看着墨云知那假惺惺地担忧与焦急,我只觉得虚伪,我要逃离他,永永远远地逃离他。
我没有犹豫半分,抬起手用力将发簪刺入心脏,看着冲向我崩溃的墨云知,我淡淡一笑,向后仰去,跌入了水中。
从此,这湖泊有了名字,名为“孟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