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陪在我身边。”

谈什么？

谈恋爱？

她连喜欢的人都没有，谈哪门子的恋爱？

杨雪又看向愣住了的杨希屿。

杨希屿迅速回过神来，连忙解释：“不是，妈，没谈啊，我说的是对门那个小子对小雪有好感，没说他们谈恋爱了啊。”

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杨雪此刻的心情犹如一滩死水。

片刻后，林君悦率先开了口：“对门那人现在在家吧？我去找他。”

林君悦起身准备往门口那边走，杨雪站起来拦住了她：“您别去找他，他是我同学，您这样闹得大家都难看。”

“想干什么？还拦我？你这是要护着他啊？”林君悦的声音提高了许多，板着张脸，横眉竖眼地瞪着她，“我以前还没发现你这样，怎么，我没时间管着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我劝你不要在这方面产生什么想法，就算有也得给我掐断了，你这个年纪不把学习放在重心上，给我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同学又怎么样，这层关系不过就是表面上的而已，谁知道私下是什么样的…”

“够了，小悦你说什么呢！”奶奶一拍桌子，碗筷和盘子都被震了起来，“不是说没谈嘛，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在这胡乱巴拉一通，开开心心吃个团年饭不行吗，非要在饭桌上讲这些事？”

杨雪不敢出声，但心里还是一阵憋屈，她从来没有过像今天一样如此难堪的场面，也并没有被如此离谱地说教过，她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还嘴，可是被冤枉真的很难受，这会儿连呼吸也不畅快。

“妈，我说得有错吗？你看她表面上跟我装得乖乖的，在其他人面前估计就放飞自我了，什么撒娇装可爱娇羞的，大概就是用这种方法迷住对门那个小子了吧！不然为什么人只看上她不看上别人？”林君悦的声音依旧刺耳，语气非常冲。

“好了好了，老婆你别说了，孩子也没……”

“你说什么都对，行了吗？”杨雪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一字一句带着哭腔，“从下飞机开始你就冷着张脸，一句话不说，对我的事也不闻不问，好像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透明人，怎么现在倒是关心起来了！”

“你还学会顶嘴了？谁教你的啊？妈，孩子交给你带就带成这个样子啊？”林君悦的头发都快气得竖起来了，她没想到杨雪居然还会还嘴。

“行了！还要吵到什么时候！能不能消停会儿了！”奶奶听着这些声音头晕得差点都有些站不稳了。

杨雪觉得自己不该再站着这里，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憋不住要放声大哭，在心里默数三秒，一鼓作气跑到门前，打开门跑了出去。

砰！门被风一吹重重地关上了。

“哎！小雪！”杨希屿想追出去，被林君悦拦了下来。

“你管她干什么？吃你的饭啊！”林君悦把筷子塞到他手上，“我就不信她还能一晚上不回来！”

“老婆，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孩子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就这么点小事你至于吗？你这样一吵，大家也没心情吃饭了。”杨辰叹了口气。

“你就想着吃！”林君悦没好气地冲他喊了一句。

奶奶气得头疼，饭也不吃了起身就往卧室里边走。

杨雪跑到楼梯间里一路往上，到了顶楼她才停下来，随便找了级台阶坐了下来，冷风从上面天台袭来，娇小的身体蜷缩着，她把手臂横放在腿上，低头埋了下去，把自己团成一团。眼里不知何时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下一秒就变成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到下巴尖儿上，然后又掉在了衣服上，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楼道很黑，杨雪不敢多停留在这，但身体却一直没动过。

直到被拥入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中，惊恐地抬起头看清了那人的脸后，她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都有了实体，也不再抑制着哭声，就这么狠狠地放大声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浸湿了那人的衣服，透过胸膛。

那人没说话，只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搂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看着杨雪的眼泪汹涌地从眼眶砸出来，鼻子一阵发酸，他还从没见过她哭得这么难受。

哭了好一阵儿，似乎是感觉到有些鼻塞了，杨雪才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用胳膊往脸上抹了两下，可是胳膊也是湿的，脸上挂着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

“别动，我帮你擦。”那人双手捧着她的脸，指尖在她脸上轻轻地来回划拉着，还在她眼角处按了按。

“哭完好些了吗？”那人问。

“唐狮…”杨雪的声音有些低哑。

“嗯，我在呢。”唐狮的语气比平时温柔了两倍，这会儿像是一个在哄小孩的大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杨雪说话还是带着哭腔，刚刚争吵时带来的冲击还没让她完全缓过来。

“傻瓜，你们家吵架传出来的声音大得整栋楼都听见了，我一直躲在我家门口听，然后听见你开门冲出去的声音，我也就跟着追出去了，然后就发现你躲在这儿哭。”唐狮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杨雪肩上，外边零下好几度呢，才穿这么点就敢跑出来。

“谢谢。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杨雪面对着唐狮说话都有种很愧疚的感觉，“我妈妈说的那些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哥会跟她说那些，而且我妈这个人不太讲理，说话也有些难听，真的很抱歉…”

杨雪越说声音越低，脑袋也低垂着，今晚闹这么一通她也有些不敢面对唐狮了，她不知道今天过后林君悦还会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不过唐狮倒是不介意，只觉得很心疼，还想着要怎么安慰她心情才能好点。

他也没想到，杨雪能暴露出自己如此脆弱和委屈的一面，居然是因为自己的家人，这点才是最致命的，他突然有些担心，以后会不会有更极端的做法。这些都说不定，有可能是冲她，也有可能是……冲自己。

唐狮还没来得及想以后该如何处理和应对这个事，怀里的人又开始颤动着，温热的泪滴掉落在自己的掌心，他有些措手不及，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干脆什么也不说，继续用怀抱以示安慰。

不知道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到什么时候，杨雪的眼泪估计也哭干了，才慢慢地从唐狮的怀里抽出来，拍拍自己的脸，黏乎乎的有些难受。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大概是肿了吧。

不用想象她也觉得自己这副样子挺狼狈的。

虽然还是很委屈，但她还是决定继续忍着。

毕竟做什么都是错的，还不如不争了，直接上赶着认错算了。

有些事不是争执就能改变的。

“哭完了？”唐狮放开了她，站起来转身往楼道下面走，“在这等我一会儿。”

唐狮说的等一会儿不是具体时间，她也不知道这个等一会儿是真是假，万一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他不回来了……算了，她凭什么期待别人……

“我回来了。”

杨雪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她有些震惊，也就五分钟的时间，如果他是要出这栋楼，那肯定不可能，电梯昨天就坏了但是这段时间放假，没有人来修，但如果他是从这回到家，再从家来到这，怎么也得要个十几分钟吧，那他到底是怎么用这么短的时间回来的？

“我回去拿了冰袋，敷一下眼睛吧，都肿了。”唐狮把手上的冰袋小心翼翼地敷在杨雪的眼睛上，虽然冰冰凉凉的，但还是挺舒服的。

“别想那些事了，我不会在意，你也不要哭，看到你如此难受，我会心疼，”唐狮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很软，“我第一次看你哭成那样，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坐在这哭，我都跟着难受了，你也不要嫌我多管闲事，其实这事…是我处理得不太妥当，我那时候不该当着你哥的面这么放肆的。”

杨雪有些不知所措，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她已经是第三次想哭了，她已经无心纠结唐狮如何在短时间内回来，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很感动，感动之中又夹带着难受和内疚，她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唐狮对她的好，也不能接受唐狮因为她妈妈的那些话而自责。

“唐狮……”杨雪有些哽咽，“你不要觉得全都是你一个人的错，本身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妈妈对我有很高的期望，所以不容许我出任何一点错，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在她眼里看来就是禁忌。”

“反正就是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了，我妈妈那边……她要是找你麻烦你得告诉我，我去解决，我不想欠你什么，也不想给你制造麻烦，有什么事我自己扛着就好了，你其实就只是个旁观者……”

只当个旁观者会活得轻松很多。

可唐狮不想当旁观者。

他想要插手一切有关杨雪的事，即便与自己无关，也还是一心只想替她解决，他不想让她一个人扛着这些破事，承担本不应该属于她的后果。

他早就想好了，就算杨雪的家人都讨厌他，他也得帮她分担这些痛苦，他实在不想……再看她被家里人伤成这样了。

还好理智战胜了冲动，他才强忍着没上杨雪家大闹一场。

虽然他没立场这样干，可毕竟林君悦已经知道了自己喜欢杨雪的事，不吵一通谁也解决不了问题。

算了，让这些事先暂时告一段落吧，他现在只想让杨雪从这场大雨里走出去，就算心情不能完全得到缓解，那也不能再提这事，估计以后每想起一次都会让心情跌入谷底，内心也会感到一阵抽痛。

“上天台吗？我带你去看烟花。”唐狮的语气像安慰她的时候一样温柔，刚拍她后背的动作也很轻柔。

“看烟花……？”杨雪猛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对啊，看烟花，”唐狮从外套内侧的兜里抽出几根仙女棒，嘴角勾了勾，“可以看烟花也可以玩这个。”

杨雪有些愣住了，回过神之后又有些忍不住想笑。

“嗯。”她点了点头。

两人一块上了天台。

这会儿才八点多，但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开始放烟花了。

这是他们第二次在这里看烟花了。

今晚的烟花格外绚烂，似乎比元旦那天的还要更好看一些，更有氛围感，总之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杨雪看了眼站在她旁边的唐狮，突然间有种奇妙的感觉，原本就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关系而已，但是没想到有一天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居然会有交集，而且现在还有了三层关系，同桌，邻居，朋友，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不过人生本来就充满意外，这些意外大概就是老天爷给的惊喜吧。

“玩吗？”唐狮拿了根仙女棒递给杨雪。

杨雪接过仙女棒：“嗯。”

点燃了仙女棒，烟花迅速绽放，杨雪把它持在手中来回挥舞，形成各种美丽的曲线和图案，非常好看。

从上天台来后杨雪脸上一直是好看的笑容，刚才饭桌上吵架时带来的阴霾也瞬间消散了，人的情绪真是奇怪，竟然能如此转换自如，但唐狮希望她是真的开心，而不是为了掩饰难过假装开心。

这时唐狮从兜里拿出一只玩偶放到她手心上，杨雪转头看向他，愣了愣，然后抓住了这只玩偶，看了能有十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只小狗玩偶，白色的，摸起来毛绒绒的很舒服，头上还戴着副墨镜，怪可爱的。

“你怎么又送个玩偶给我？”杨雪边上下摸着小狗感受它的柔软边看着唐狮问。

“给你的新年礼物，”唐狮说，“主要是我想不出来送什么了，这估计是我最后一次送你玩偶了，以后会送点高级的。”

高级的倒是不必了，送些小玩具小玩偶什么的还是能哄人开心的。

杨雪看了好一会儿，刚想开口问唐狮在哪买的，他却突然开了口：“这个，是我自己做的。”

杨雪惊呆了几秒钟，唐狮还会做玩偶啊？没看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在网上看步骤学的。

“它能说话的，你按一下中间那块凸起的地方。”唐狮指了指小狗下巴下面的地方。

杨雪用拇指按了按，接着就有声音出来了。

“祝小雪新年快乐，天天开心没烦恼，永远漂亮可爱，身体健康，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永远陪在我身边。”

杨雪愣了好长时间都没说话。

永远。

这个遥远且没有尽头的时间。

她从来不会随便许这样的承诺，因为她很难相信会有这样把自己当做唯一的朋友，两个人应该都不能保证上大学以后不会有新的朋友，关系不会生疏，不会渐行渐远。她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却又因此而叹息。

听到这个词，内心多少都会有些触动。

珍惜当下吧，不求永远。

杨雪抬起头，笑了笑：“谢谢。”

这个谢谢的含义很深，想谢的不仅仅是这一个玩偶，更多的是他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她虽然嘴上没怎么提过，但心里一直记得。无论过了多久，这些一起经历过的人和事，都将是自己人生中最珍重且独一无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