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周少朴听到穆先生的结论，反复念叨了几句，不再抗拒治疗，一动不动地任穆先生摆布。穆先生一边鼓励他要有意志求生，一边给他消毒打针用药。

　　二少爷周少白踏着晨曦回到了家里，直奔医厅。穆先生一见他的模样，便猜到他一夜未睡，又去喝酒，言语之间又有关切又隐含几分责备，叮嘱他吃了醒酒的药前去休息，便走开了。

　　少白看到大哥已在病床上坐起，稍感安心，但是见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自己叫他仿佛也没听见，不知道在出什么神。他把手在大哥面前晃了几晃，又叫了几声，少朴猛然被唤回了现实，先是一惊，看到弟弟笑眯眯来到眼前，舒了一口气，神色放松下来，若无其事地说道：“老毛病，睡一觉就没事儿了，”喵了弟弟一眼，便明白了七八分，又趴在弟弟身上嗅了几下，立刻换上一副长兄的面孔，微微斥责道：“满身的酒味，你又喝酒了？”

　　少白瞒不过他，尴尬地挠挠头承认：“喝了一点。”见大哥不满地叹了口气，忙讨好地说：“大哥，这几年，我一直在想……” 少朴问道：“想什么？”少白认真地回答：“如果你能喝两盅就好了，我真想跟你干一杯，你的精神可佩啊。”少朴被噎了一下，心里想着我这弟弟是不是傻？便教训他：“还干杯，算了吧，你少喝点酒是真的。”

　　少白嘿嘿笑了一下，右手从身后拿出一个纸包，“你瞧这是什么？万春楼的瓜子儿！”少朴一听到这个，没绷住露出了⊙０⊙的表情，但一瞬之间便低头藏笑，再也做不出板脸训人的样子。少白常去万春楼玩耍，这家待客的瓜子是秘方炒制，全城找不出第二家能有这个味道，他给哥哥带过不少次，知道这个能让禁足不出门的他小小地开心一下。只是万春楼毕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不敢在母亲面前过于张扬。这少朴伸手便接纸包，少白摊开左手手心：“看这是磕好的。”少朴便从他手中捏了一粒，放进嘴里咀嚼，点点头一脸心满意得。

　　得闲下来，少白没心没肺地问穆先生：“三年前我问过你大哥的病，你说的跟我妈一样，他会越来越好，一年比一年好，是真的吗？”少朴听到弟弟的问话，立刻将脸转向穆先生，正视于他，显是叮嘱先生不要乱讲话。穆先生眯着眼睛假装疲劳虚浮浮地回答：“是啊。是真的呀。”

　　院子另一端，大少奶奶林静云和表小姐柳湘君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夫人快步向医厅走来，谈话间显也是担忧其子一夜未睡。走到了医厅中，看到少朴已经醒来，忙走上前去关切询问。少朴看到母亲到来，忙挺直了腰板，微微一笑，神色欢欣地回答自己已经没事了，又看着穆先生，语气轻快地说道：“刚才我问了穆先生，他说我准能活到八十岁。”静云听了少朴的话，眼前微微亮了一下。老太太一听此言，拍着儿子的肩膀，一脸怜爱地加个码：“嘿，别说八十了，一百二都没问题。穆先生，您说是吗？”

　　穆先生放下笔，也忙附和：“呵呵，那是那是。俗话说，没错，心胸开，福寿来。只要大少爷以后能开开心心的，那必然是福寿延绵呀。”大少爷看着穆先生，面露满意，仿佛在说：会说话，演的不错，我给你加工资。老太太听到这些话，拍着少朴的说：“听到了没？”一边笑得开怀。静云在旁，暗暗把穆先生的每一句话都认真记在心里。

　　周少白趁势将装瓜子的纸包递给大嫂，告诉她大哥爱吃的，就是你得替他磕开。静云点点头，双手接过。这一伸手，露出手上伤处缠着的纱布，被少朴看在了眼里，微微皱了下眉，再抬眼处已经满眼都是怀疑，好像认定静云受了什么委屈，探身问道：“你的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