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是暹罗来的白豆蔻香，味淡，是个好香。”
丫鬟钏儿拨了拨香炉，添了一些新的进去，淡淡的香气从金鸭炉里慢慢氤氲开。
这香气幽幽袅袅，云山想起，初来这春风楼时，姑姑教她们添香，小小的香丸似鸡头米一般，置于被中，就寝时暗香盈袖。
云山在这暗香里度过十余年岁月，她自幼丧父丧母，算命的说她命格太硬，又有风流之像，果然六岁那年被卖进了春风楼，云山不喜欢这里，从小就不喜欢，但也没有去处，姑姑又管得太严，这一住，就是十二年。
外面淅沥沥下起雨来，她住在这春风楼的四层，往昔是不太热的，今日却热得有些潮湿，镜子里她些微出了些汗，用帕子拭了拭，隔着雨，隐隐听到隔壁在唱词，云山听着，恍惚中，自己仿佛在这词里过完了一生。
她看着镜子，有些烦闷的端详着自己镜子里的容颜。过去老人都说她长得艳丽，仿佛祸水似的，她也恨，若不是这张脸，她也不会沦落至此。
可是，那有如何呢？在普通人家做个丫鬟，似乎也不及此处，她又有些不甘，这姑苏，除此处，竟无她所居之地。
她还是羡慕一个正常女子的生活，更多羡慕的，是那些行走江湖的游侠。
至少，他们拥有自由，比如云山最想去的，就是京都。
“姑娘”，钏儿走过来替她整了整衣衫，低语道，“姑姑让你出去弹琵琶呢。”
虽是初秋，但姑苏颇有些凉意，这场雨一下，天气就更冷了些。厨房做的百合梨汤很清甜，云山惯喜欢这甜腻之物，喝了汤便准备指套，她轻轻地捏了上去，虽然烦琐了些，但她不觉得厌烦。
“是谁？又是那柳三眠？”云山看着钏儿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早猜到了几分，冷冷地推开了梳妆桌，“我不去。”
她在这楼里向来随心所欲。“姑娘别急”，钏儿替她挽好头发，笑笑，“柳公子是来替姑娘赎身的。”
云山冷笑一声，柳三眠是等着自己伺候呢，美人在御，妻妾成群，自己被赎了不知道去做几房，她可没这个心思。
有这心思，还不如看几章话本。
她让钏儿慢慢读着，自己斜靠在榻上，拨着染得艳红的指甲，心里头倒想起一个人。
风流人物她不知见过几多，但有个人却让她为难，因为她从来不曾看透那个男子。
外头雨渐歇了些，云山心想那柳三眠定是回去了，钏儿忙问，“还要读吗？姑娘且休息吧。”
云山想了想，“这章读完罢。”
钏儿点头，就着昏昏黄黄的烛光，慢慢读着，“那前朝公主林英，原本是想殉了国的，但造化弄人，她被卖到那烟花巷...”
钏儿顿了顿，见云山并无不虞之色，便接着念道，“不成想，在烟花巷为世家公子所救，倒成全了一对良人。”
“罢了”，云山笑笑，她向来不爱伤春悲秋，却有些乏味，便让钏儿替自己换了衣服，缓缓睡去。
漫山大雪。
老刘和儿子住在山脚，大雪下了三个多月，地里的萝卜白菜全冻死了，还有一点韭菜顽强地活着。
今年的冬天分外难熬，柴火也没有，老刘都是到集市上去买些，再带些人不要的菜叶子，勉强度日。
儿子小刘看着这桌子上的清汤寡水，皱眉，“爹，我们搬走吧，这山上实在没有好货，这冰天雪地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老刘给儿子添了一碗饭，“米饭吃饱就行，今年冬天冷，开春就好了。”
小刘裹着大衣，看窗外的巍峨雪山，冰凉的空气刺骨地割在脸上，像刀子划似的。
这种日子，上顿饱下顿饥，眼看都要春分了，这雪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死老天真的不给人活路。
他负气地踢了踢凳子，坐在床上发愣。
老刘依旧辛辛苦苦地收拾了碗筷，烧了些水，然后也开始发愣。
长河国建国300余年，从未有过如此寒冷的冬天。
儿子看了眼老刘，意味深长。
“要不我们去山戎国吧。”
老刘瞪着眼睛看着儿子，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生在长在长河国，为何要叛国呢？
一山之隔，南面是长河，北面是山戎。
山戎民风淳朴些，虽然经济弱些，但武力强盛彪悍，最重要的是山戎欢迎他们这些长河国人，可能是为了同化，可能是为了占地，总之，他们去到山戎，不会吃亏。
更何况，一山之隔的金山镇比他们富裕得多。
小刘趁热打铁，“爹，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长河国不给人活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老刘叹气，“也只有这样了，对了，我记得山上不远有些柴胡，我去取了来，明天就去山戎。”
大雪封山，老刘靠着记忆上山，他记得柴胡就长在不远的山洞边。
这是一种升发类的药材，可以升举阳气，在这冬天阳气难得，到了山戎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山路早已被匿在雪里，老刘深一脚浅一脚网上爬。
一直没有看到，老刘心想，可能还在上面些？
突然，一阵寒风吹来，老刘猛地一抖。
一个人影映入眼前。
老刘瞪大了眼。
这个人，竟然未穿外衣，只穿着一个裤衩。
这么冷的天，独立在寒风中，恐怕正常人一炷香的时间都受不了吧。
老刘压下震惊，忙上前，可不能看着人在眼前冻死。
厚厚的雪积在山洞壁上，男子也附在壁上。
走近了看，男子脸色红润，脉搏似乎在有力地跳着。
更让老刘震惊的是，这大雪，未沾到男子身上分毫。
老刘哆哆嗦嗦着想去碰一下男子，却见男子身体很热，似乎金刚不坏之身一般。
老刘试图喊醒他，但毫无反应。
究竟是死是活？老刘寻思着自己也背不动他，想着想着，柴胡也不想要了，还是回去吧。明天就去山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远处，一个老僧看着男子，一边独自对弈，片刻后黑子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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