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大厅里,某人放下沉重的箱子,在地板上碰撞出了“咚”的一声响。
“哈,今天的指标达到了,食物干重三千八百千克……”
“喔,你好啊。”兰杰不知从哪里了冒出来。
“额,你好。”
“其实额…”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因为最近的日子太顺心,他似乎在自己没有察觉的状况下捡起了过去的一些毛病。
“我有一点意见,你听吗。”
没事找事。
“啊……你说吧。”
“我在莱温霍姆做事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搜刮物资的时候这种新鲜蔬果不要拿。”
“额…这个…”那人望了一眼自己刚辛苦搬来的物资,似乎有些局促。
“主要吧,是容易烂掉……你怎么想。”
“我觉得都是粮食,差别不大吧。”
……
“都是珍贵的物资,有什么可规定的?”二人之外,声音突然响起,似乎包含着一些愤慨。“各自有各自的需求。”
对方穿着制服,带着工作牌,看起来很有资历,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啊,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的确不容易保存。”兰杰简单的想着,讨论不是坏事,就算是自己错了也能增加些做事经验,全然没有注意到别人望来的眼神。
“突发情况多着呢,你能全应付?”
“当然,我只是建议务实一点,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大家爱怎么样与我无关。”也许是觉得对方有些道理,按道理讲话题该结束了。
“那依你的意思确实应该 一辈子里面全都务实务实一点不换换风格全你能活的下去?”
“等等,我没这样说。”
“新鲜蔬果不要拿,这是你说的吧。”
“我建议你仔细回想一下,我到底说了什么。”
“我知道,我没失忆好吗?”
“我没说你失忆。”
“我知道你没说,但我不能提一嘴?”
“我没有阻止你说任何话。”
“我知道你没有阻止我说话,也不用你强调。”
……莫名其妙。
兰杰这么想着,但当他意识到别人正用怪异的眼光盯着自己时,大概已经晚了。
好了,好了!看的人们说,大概是劝解的。
好,好!看的人们说,不知是歌颂,还是煽动。
“好了好了。”
正在僵局时,洛牧之走了过来,全体立正。
“讨论着呢,这不挺好吗。”兰杰看向洛牧之,依旧不以为然。
“……你不生气就好。”他背着手,语气里带着一点无语。
生气?
原来已经到要生气的程度了吗?
“说实话,有点。”方才那个搬东西的人说。
兰杰心中一惊:“不过我贸然的提出建议是有点唐突,我道歉。”他赶紧道歉,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即将失去的东西,这一动作似乎有触动了那埋藏在心底的什么东西,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爽涌上心头,以至于连道歉都像是在发牢骚。“虽然我征求过意见。”
他又脱口而出,几乎没有控制,等说完了才惊觉失态。
“不知要说什么,没事。”
对方宽恕了他,他也接受了他人的宽恕。
道歉是对的,谁让他吵架呢。
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大厅里已经站了半屋子的人。
情形和原先已经完全不同了:半屋子都是眼睛,他们盯着自己,连做一片,婉然成为了一片流动而深邃的海,正冲他反射着阳光。但他瞥见时,却又骤然一闪,变成了半屋子的眼光。
他惶恐了一会儿,不知自己干了什么,这才迈开步子,识相的离开了。
…………
他似乎听到背后有众多议论,又仿佛看见这议论声就从那深邃的海中飘出来,他便茫茫然的跨进办公室,接了一个出门三天的任务。
按理来说,他忘掉一件事是很快的,但偏偏这回……
三天过得很快,他回来了,似乎错过了许多。
刚跨进门,他就隐隐约约的听见人说。
“阿尔贝法基地要分流了。”
他不敢确定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我们吸纳太多新人了,这个基地违背了初心。”
“……乱起来了…”
他似乎又听见洛牧之说什么,大抵是和自己有关了。
凉意从脚底爬到头顶,但又混杂着些许暴乱,冲刷着大脑和理智,他想说点什么弥补过失,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憋屈和悔恨堵在心头。
“诶,这我知道,前几天有人吵架。”诚惶诚恐,下意识的开始说话。
“不对,我认为是某人单方面挨喷。”
“你又懂了?”熟悉的女声响起,锡兰正站在自己背后,身上带着管理员的工作牌。
“你要到管理员了?”
“你少说!”她盯着兰杰,带着不可置疑的责问,带着戏谑的眼神,她又说“你又懂了,前几天你就懂了。”
……
“我今天已经打了四次拳了,现在已经不想打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瞎嚷嚷什么,想和我练练吗!?
“对不起……”
“锡兰,少说两句。”又有人开口,又是个自己没见过的大人物。
她也听话的,没再说下去,抱着手,似乎气冲冲的离开了。
这种情节自己常在漫画里看到,大有可能是某个愚蠢至极的角色给主角添了一路乱,到最后即将东窗事发也没有意识到。主角呢,也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以及充裕到可以施舍的同情心,并没有点破蠢人,但是作者们一般会为了情节或者防止观众气出高血压,会安排一个明眼人来代替主角或者观众痛骂那个蠢人,此时正义的主角也一般会为了蠢人的脸面而阻止那个所谓明眼人。
那么按照这样的格式来的话,自己似乎非常符合蠢人的身份。
合着什么正义的话都归你说是吧。
“我的错,我的错,别伤了和气。”
合着就老子不是人是吧?
“我只是几天没说话,找找存在感而已。”
合着……
你给我闭嘴!
……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片深邃的,用眼睛连成的海,那天的当事人站在海里表示不知情,不重要的人也积极的补充着画面。
“对不起,我先出去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门外吹着风,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手臂在发抖。
抬起手来他才发觉自己捏着拳头,指甲已经嵌进了手掌心。
“嘶……没事的。”
……
“没事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安慰谁,又是谁在安慰自己。
“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忍耐不是难事,即使被当众指责也绝不能还嘴,自己绝不能冒着被开掉的风险……
“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
你在黑山基地遇到过更糟糕的情况,不是吗?
“只要道歉就好了……”
是这样吗?
“只要我道歉了,这件事很快就能过去了……”
大家很快就忘掉了,不是吗?
“是的……是的…”
头上一道娇小的黑影飞过,乌鸦都在嘲笑自己。
你也不能说你没做错嘛。
“是啊……”
那么说说看,你错到哪儿了?
“……”
眼前突然恍惚,似乎有无数根钢管在头顶落下。
……我错到哪了。
似乎又有谁抓起他头发,对着鼻青脸肿的他说。
现在够好看了吧~
……我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我到底哪个词冒犯到别人了。
没人告诉我啊!
还有你,你总是对的,你倒是告诉我啊,我道歉啊!
你告诉我是谁啊,我现在就去道歉啊,混账东西!
一直以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我心里讲风凉话,我自己去受罪,在黑山基地是这样,在这里也是这样!
……
嘿。
露出笑脸吧。
你总是很擅长。
然后就没事啦。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是他觉得他喜欢笑,那便笑吧。
视线开始模糊,眼前插着一根钢管。
有什么久违的东西顺着横冲直撞的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渐渐苏醒,哈士奇亮出了獠牙。
他发疯似的拔起钢管,像是冲破牢笼的猛兽,渴望着再次发泄嗜血的本能,冲了回去,一脚将门踹开。
那海又向着他反射阳光了。
他本来紧握凶器,充满信心,现在却像是脚黏在地面一样,不肯踏出去。
呵……真丢脸。
海浪撞在堤坝上,被粉碎成了白色的泡沫。
他扫视一圈,看到了那副熟悉的,没有度数的眼镜。
……
成文还在家里,他又翻出了超级英雄的漫画,反派正紧握着武器,准备与超级英雄决一死战。
死,死,死,敌人皆死。
……
两步并作一步,他像是炮弹一样被发射出去,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钢管撕破空气,发出瘆人的轰隆声,划出了一道漂亮又简陋的弧线。
震惊
安静
抽气
沸沸扬扬
被击倒的人原本手里整齐的文件散落了一地,对方略微变形的脸满是难以置信。
……
嘿。
露出笑脸吧。
你总是很擅长。
……
报复的快感一闪而过,却又什么都不肯剩下。
他俯视着她,扯开嘴角:“你不是喜欢打拳么?”
……
然后然后一切都会变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