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局

“小现啊，那爸爸先去办公室工作好不好？”十三岁的严浩翔盯着水箱里的小丑鱼，移不开眼睛，“嗯。”姜之栋摸了摸儿子的头，又叮嘱他，“那一定要注意安全，遇到问题就找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然后告诉他们爸爸的名字好不好？”严浩翔点点头，姜之栋看着儿子入迷的样子转身走回了办公室。

小丑鱼很活泼，围着珊瑚礁一直打转，严浩翔想要看它身上那些花纹，着急地往前探头，忘记了还有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着，一下子撞了上去，又被玻璃弹回来，捂着额头，小声喊着好痛，海洋世界吞噬了那些呼痛声。回过神，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小丑鱼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看到水中有一个大约鼻梁高挺的面庞，和穿着白色T恤的上半身，他朝着玻璃挥挥手，那个人影朝前走，又停下，严浩翔也往前走，停下。于是两个人一步一停，在水箱的尽头看到了彼此。

小男孩眼窝很深，鼻子确实是高挺的，头发是棕色的，短发，刘海打理得很整齐，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朝他促狭地笑一笑。严浩翔举起手，朝他挥一挥。“Hello？”“我……我听得懂。”“你是来海洋馆玩的吗？”严浩翔看了看手表，嘟嘟囔囔说了一句，“可是好像10点30分才开门吧。”“我爸爸……是这里的员工。”小男孩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我爸爸也是，不过他今天才上班第二周。”严浩翔竖起两根手指给他看。小男孩配合地点点头，步子往后撤，“那我，先走啦？”严浩翔也点点头，“嗯，再见。”

“等等！”小男孩听到严浩翔又在背后叫他。“怎么啦？”严浩翔还站在原地，指着分叉口，“请问，我该往哪里走？”“你没来过海洋馆吗？”“第一次。”“要去哪儿？”“呃，想看看鱼。”

2.“哇！好神奇！”严浩翔趴在玻璃上，仰着头指着头顶的鱼群说。“比刚才的水母还好看吗？”“嗯！感觉有好多种类啊！”“但这里装得下的，大概不到真正海洋已知生物里的万分之一吧。”“真的吗？”“嗯，我小时候在海边待过的，真的好大好大。”小男孩举起双臂，画了大大一个圆弧，“有这么大。”“哇，真好啊。”“但这里没有海，我已经一年没有看过海了。”

“小叶佳！”严浩翔和小男孩都转过头去看，一个身体线条很结实的外国男人站在隧道的出口，带着微笑，看着小男孩。小男孩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过来和严浩翔告别，“他叫我，我先走啦。”“嗯，拜拜！”

严浩翔问了工作人员，摸到了姜之栋的办公室，门口烫金大字写着“馆长办公室”。姜之栋看到是他，把目光从资料中移出来，“小现，好玩吗？”严浩翔跳上沙发，“好玩！”姜之栋宠溺地笑了笑，“小现喜欢，可以随时来——今天没有看到海狮表演还有蛙人吧？”“没有。但真的好漂亮啊。”姜之栋从转椅上走下来，把资料放回书架上，“什么时候，也带你去海边看看好了。”“电视上的真的很好看，爸爸，带我去吧！”“好，到时候带你下水玩。”“海里的水也是那种消毒水味儿吗？”严浩翔皱着眉毛问。姜之栋被逗笑了，“是爸爸错了，不该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带你去游泳馆呛到。”“那海水什么样？”“你把自己埋在海水里的时候，会想到是最爱你的人——比如妈妈的那种感觉。”“暖和的？”姜之栋摇摇头，“温柔的。”“明天还可以来吗？”“严浩翔初中生，你明天刚开学啊，确定要这么贪玩吗？”姜之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爸爸！你下手太重了啊！”严浩翔撞过玻璃的脑门又遭到一记暴击。姜之栋“哈哈”笑出了声，“对不起啊，我们小现。”

“小现，吃蔬菜。”姜母点一点桌上那盘白灼菜心。严浩翔满不情愿地把筷子伸进那盘菜里，挑了最细小的一根放在碗里。“来了来了！”姜之栋带着隔热手套把从烤箱取出的盘子放在桌子上，“烤鸡翅。”姜之栋脱了手套随便扔在一边，拿了筷子，“妈妈一个，小现一个，妈妈还一个，爸爸一个，剩下都是小现的啦。”姜母脸上染了盈盈的笑意，“小现吃4个。”严浩翔苦了脸，“爸，我吃不下。”姜之栋敲了敲盘子，板着脸，“吃！不然体重也上不去，你也长不高。”严浩翔扒了扒碗里晶莹的米饭粒，“那可能，怪妈妈……妈妈也不高。”姜母咬着鸡翅，给自家崽子轻轻在背上来了一巴掌，“还不是小时候叫你喝牛奶不喝！”姜之栋扯了纸巾，递给姜母，示意她嘴边有酱汁，姜母蛮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擦掉。“小现，先天不足——”“知道啦，后天补足。”

3.初中好像是比小学忙，严浩翔每天记在小本子上的to do list就有一长串，每天把那一行行全部划掉才能休息。学校设置了社团，严浩翔加入了魔术社，每天放学之后都可以去活动，高年级的学长会教他们基础的东西，严浩翔看着那些学长已经可以变一些魔术，很羡慕，也想要快点学会，一天不落往活动室跑。这天老师下课拖堂了10多分钟，严浩翔等老师走开，抓着书包就往楼上跑，刚过转角，就被撞在地上，直直磕在墙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对方也坐在地上，但先站起来，慌慌张张跑过来，“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屋里的学长听到了动静，“哗啦”打开活动室的推拉门，看到严浩翔坐在墙边，捂着头，快步走过来。“浩翔？没事吧。”严浩翔捂着后脑，其实挺痛的，但看到对方焦急又歉意的眼神，也不好说什么，摆摆手表示还好。“真的对不起啊，要不要去医务室啊？”对方双手合十低头道歉，又拿起手想要去查看严浩翔的后脑，严浩翔把他的手轻轻拨开了。“耀文啊，你先去吧。我来看着浩翔。”魔术社的学长说。“我……”叫“耀文”的人犹豫了。“去吧，你那儿也挺着急的。”学长劝他。那人站起身，严浩翔才注意到他的身高，大概是打篮球的好料子。那人又深深鞠了一躬，“真的抱歉啊。”边往楼下走，边回过头看严浩翔，被台阶上的坎绊了，又趔趄了一下，幸好及时扶住了栏杆。

学长把严浩翔扶起来，“浩翔啊，真的抱歉啊。你现在还好吗？”严浩翔点点头，把胳膊从学长手里抽回来。“他不是故意的，确实有点急事。”“他也是魔术社的学长吗？我刚看到他从活动室走出来了。”“他不是，本来过来借几把椅子的。”“篮球社的？”学长笑了笑，“不是啊，怎么又有学弟学妹问这个问题啊？”严浩翔有些懵，“怎么，这个问题有问题吗？”“不是——个子高不一定就要打篮球啊。他是出了名的体育白痴，所以只参加了阅读社。”“啊，看不出来呢。”“是吧，我们也没想到——当时刚认识他的时候校级篮球联赛我们邀请了他参加训练，后来发现是在体力、速度上配合得不好，结果他当天去当啦啦队了。”严浩翔想了想那人穿着啦啦队服的样子，可能和金刚芭比差不多，忍不住笑出了声。学长看看他，无奈地说，“浩翔，你想什么呢？他只拿了花球，穿的校服。”“哦，我真的以为呢。”严浩翔走进活动室，点了点椅子，“学长，椅子没借走吗？”“他没来得及呢，突然出了点事。”“怪不得那么着急。”“嗯，他邻居家弟弟踢球受了点伤。”学长把一整盒扑克牌拆出来，“浩翔，那我们先开始练习吧。”“好。”

运动会夹在月考之间的间隙举办，老师要每个人积极参加运动会，但大多数人都想坐在看台上聊聊天，吃吃零食，晒晒太阳。严浩翔报了跳远，想着这样浑水摸鱼也算是参加了一个项目，就不用坐在看台上憋那些千篇一律的加油稿。拿到号码牌是1814，代表初一年级八班14号，魔术社的学长也报了跳远，3316，站在高年级的队列里，和严浩翔隔着一个过道聊天。“浩翔，你也报跳远啦？”“嗯。”“我明白你，不要写稿子。”学长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学长不也是。”

场上初二年级的接力先开始了，大家爆发力上都差不了多远，除了一个绑了发带的男生，第2道的最后一棒，手臂摆动得极其快，几乎出现了重影。毫无悬念跑到了一位，终点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拧开水，递给了带发带的男生。严浩翔给魔术社的学长指了指那人，“上次那个学长，是初二的吗？”“不是，我们同班呀！他叫刘耀文。”“哦。”严浩翔没想再继续问下去。“他给递水的那个是他邻居家弟弟。”学长说了一半，还是觉得痛心疾首，“那个兔崽子都没给我递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