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

严浩翔的这间屋子邻着铁轨，这条轨道其实已经不再作为主干道了，现在经过这上面的火车都是一些货车，冒着浓烟跑过去，而且经常在深夜。“以前都是一些客车的，上面经常坐满了人——那时候坐得起飞机的人还没那么多，车厢里很挤，站得也都是人，有时候有些人往下丢东西，但大部分都是垃圾、塑料袋。”“你怎么知道的？”“隔壁去世的伯伯告诉我的，他说他那时候常在没有火车经过的时候，在那边捡捡垃圾。”“好吧。”我从阳台的地面上站起来，把蹭到大腿根的睡裙整理好，“我要先去睡了，明天的结业考试不能迟到。”“好。”严浩翔还是盯着远方浸在雾气里的灯光看，我知道她在等下一辆火车，“载客的火车要是还经过就好了。”

我把窗帘拉上一半，也带上眼罩，严浩翔的窗帘很薄，不怎么遮光，但她这种深夜也不怎么需要睡眠的人，声、光对她都是极好的安慰。严浩翔是高中同学，现在是同我同居，收留我的社会人士，而我还在念书。父亲去世后，母亲迫不及待地改嫁，手段同攀上父亲时一样，或许这样说我的亲生母亲并不好，我欣赏母亲很多地方，唯独这一点，她做得像个下等人。父亲是50多岁有的我，70刚过去世的，丧事不再办成那样阴沉沉的样子，连哭丧的人都没有，是个喜丧。我投奔严浩翔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带，就带了自己的身份证明。妈妈想把我带到新家，那家有个比较小的孩子，叫我“姐姐”。我对孩子没什么恶意，而且我也知道很快妈妈就会拥有只属于自己的孩子。

“李叶佳，几点了？”严浩翔不知道昨晚又是几点睡的，但早上起来的时候她一定在我身边，有时候手臂搭在我身上，有时候腿搭在我的腰上。我把闹钟关了，身子转向面向她的那边，把被她手臂压得死死的被子抽出来，四肢并用地抖开，一同将我们裹住，我的一只手搭在她后背，摸到胸衣的搭扣。“六点五十，再睡十分钟。”“好哦，李叶佳。”她还被困意纠缠着的时候声音总是拖拖拉拉的，像一列长火车。

但不一会她就睡不好了，我把她的胸衣从背后扯起来，又松开，带着弹性的那一部分弹在她的背后，反反复复的，再用单手把搭扣解开。“干什么啊你？”严浩翔拍了我一巴掌，拍偏了，大半个手掌都招呼在我的左脸上，她又用手揉我的脸。“几点了？”她又问我。“七点整了。”“那你该去赶地铁了。”

“完成之后，李叶佳，直接去我工作的地方找我吧。”我出门前严浩翔这样说，我看见她把头发随便束在脑后，房间里那半个窗帘完全被她拉开，她坐在地上打开一瓶指甲油，正在往脚上抹。

到严浩翔工作的地方刚好是中午，这之间除了收到一条她的简讯，被告知她还在等我之外，手机一直静悄悄的。我看见她在和一个男的攀谈，挎了一个小包，有一点点高度的高跟鞋也不被她好好踩在脚上，她光着脚站在地上。严浩翔这工作也是正经工作，遇见不同的人，档次还都不低，档次不低的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的时候，严浩翔也赚点额外收入，当然这额外收入在正经人眼里一点也不光彩。

我背着书包向她走过去，走近一段，又往后退，不知道在犹豫什么。对面的男的穿整套的西装，领带上夹了领带夹，他帮严浩翔把高跟鞋从地上拿起来，刚好露出手腕上的表，表盘折射着阳光，我看不清他伸了几根手指抓住严浩翔的脚踝，又帮她穿进去的。

严浩翔的观察力一向很强，预感也很准，但是那个男的先看到我的，他注意到我一直在盯着他们看。他把侧着的身子转过来，表情很严肃，好像在说“我不喜欢别人这样没礼貌的窥探”。然后严浩翔才发现我的。

“先生，先走了。”严浩翔把我拉走了，我回头看那个男的，他掏出车钥匙，开走了一辆车，那样的线条一看就是好车。

“考试还顺利吗？”严浩翔问我。“啊，还好。毕竟大家都说难，我觉得我也——”“去吃西餐吧，今天。”严浩翔一早就会决定好很多事，我很喜欢这点，以至于我这样总是折中和在几个选项中纠结的人非常热爱和严浩翔住在一起，“好吗？”“好啊。”“发了薪资，等下再去吃一个冰淇淋。”严浩翔伸了一点舌头出来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我看见她早上涂的口红也随着嘴唇上的纹路裂开，变成一块一块的，这样舔一舔那些红色的色块才又重新融合在一起。

没人系统学过西餐礼仪的，那是上等人才学的东西。其实很奇怪的，怎么西餐就变成了上等人的东西，吃的时候还要品一品酒，最好也符合品酒那一套规则。但坐进西餐厅我就开始拘束，小心翼翼将餐巾垫在腿上，书包也规规矩矩摆在一边的椅子上。我在白色桌布下面，比划了一下左右手，防止自己拿错刀叉的方向，但身子坐得很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