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

“千万要来哦，没你不行！”回到家里围坐在餐桌边吃晚饭的时候，我边机械地嚼着饭，脑中边循环回放着和严浩翔道别的最后一个场景：他穿着校服衬衫和西裤，上衣西服外套已在放学铃响起的刹那被强迫下班，胡乱抓在手里——我们的校服有点太修身了，显得他愈发纤细——书包也是急匆匆地单肩挂着，往前蹦跳着走两步又转回来，伸手直直地指着我，一半像传达信任，一半像下达命令。我皱眉。不是的，不是我有多重要，只是因为我当卫生委员，每个班轮流打扫的时候要带大家去天台的仓库里拿打扫道具，所以有天台钥匙罢了。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大概从高中一年级入学我们熟悉起来之后，每年我们各自的生日都要去教学楼天台上过。依稀记得最最第一次似乎也是严浩翔提议的。放学后也许先回家吃饭，或者和别的朋友一起庆祝，但快到零点的时候总是只有我们三个，从学校后门偷偷溜进去，找到钥匙打开天台门，在零点吹个蜡烛，简单地传递一下礼物，再悄无声息地溜下楼回家。整个大概也就一个小时，一种简洁而秘密的仪式。就这样过到了第三年，居然一次都没有被抓住。

今天的放学时所有人都很不寻常，大家都急匆匆地往包里装东西，像要掏空这个每天都要来的地方一样。但是我觉得很奇怪，他们明明和我同步按部就班地活了十几年，也不应该知道宵禁是什么样的，却仿佛像已经第一百遍经历了那样熟练。他们不觉得奇怪吗？还是说我又漏听了什么消息。

但也有另一种不觉得奇怪的人，比如严浩翔。今天下午严浩翔笑盈盈地拍我肩膀的那一下，是唯一撕裂了沉闷空气的瞬间。另一个极端，哈哈。我敢相信就算明天世界末日，他还是会去完成他认定了今天要去完成的事情，往往都是一些想一出是一出的事情。有时我并不很能思考出这些事情的必要性，但因为我和叶佳都习惯了跟着严浩翔的提议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于是再怎么难懂的事情都先跟着他这样做了。这很难说是一种信任，只是习惯罢了。

我放下筷子。

“妈，我待会儿出去下，给朋友过生日。”

“啊？今天？别太晚了。宵禁你知道的吧？”

“呃……那过生日总要守到零点的。“我讨厌这样明知故问的对话。

”我知道宵禁是凌晨三点。”我补充了一句，试图建立一些信任。

“和谁？在哪里？”更讨厌每次查户口般的刨根问底。

“呃……叶佳他们家开的面馆，我们班好多人都去。”编了每年都差不多的谎。

可能因为叶佳是模范生，还曾当过学生会长，“别人家孩子”般的存在，每次只要提到叶佳，所有家长都会卸下一些防备。我们的英雄叶佳！没有叶佳才真的不行。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会和我们这种人玩，除了座位挨得近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逻辑。我有时会想，人好像是不能自己选择学生时代的朋友的。如果不是因为座位挨得近，我再想象不出任何一个我们可能成为朋友的方式。

“随你便吧，反正你已经成年了，我管不着你了。“ 我妈只是继续吃她的饭，”都这么大了，马上就要毕业高考上大学了，还和男生一样野在外面玩。”

我欲言又止。

吃饭的时候虽然关着窗，但还是隐隐约约听到窗外时不时就响一下的广播，但也没有再给出更多信息了，我下课醒来后听到的那段就是全部了。妈妈也说，“宵禁你知道的吧？”仿佛我理所当然应该知道的样子。知道什么，我不知道！我有在历史课上学过战争时的宵禁，但这个显然不是，回家路上看到的所有人的生活一如往常，没有军人没有武器。我很怀疑有多少人在凌晨三点时会醒着，只不过睡一觉起来后是一种我不知道的“宵禁”状态，但这似乎不会打扰人们睡下去。

我起身叠起几个吃完的盘子，“碗我来洗，待会儿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