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忘了问问原委,李叶佳好像同样手足无措,湿漉漉的上目线盯着他,问他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好像又是自言自语:“同学,怎么办?反正杀了人也待不下去了,不如找个地方去死吧?”刘耀文心脏一停,脑子嗡鸣,脑子里那些方案通通都被推翻,他立刻就像曾经在脑子里假设、在梦里演练的千百遍一样,说好呀,干脆带我一起吧。刘耀文当然知道最好是自首,监控发达早晚会把两人抓到,再细想想少年犯惩罚力度也许也没那么大,看这双可怜兮兮的眼睛估计也不会是主动挑事的那一个,一定对方有错在先,处罚不会太重......他带李叶佳飙自行车回家的路上想了那么多,不过彼时的刘耀文也没比很大概率正当防卫的小杀人犯好到哪里去:他在青少年的叛逆期,在被学校劝退的边缘、染一头金毛但也无心当不良少年,所以几乎是两个世界的边缘人;他疲于看着貌合神离的家人、厌倦哭哭啼啼的妈妈、甚至为此刚和爸爸打了一架;他当然也热血上了头,这座小镇压抑逼仄死气沉沉,人溺死在里面发不出一声呼喊,他早就在这策划这样一场叛逃,而一个小杀人犯的逃亡正像这样的契机——杀人犯和废人是如此登对。所以他还是回家敲碎自己的零钱罐再偷拿点爸爸的私房钱往书包里塞,一边拿自己不显眼没穿过的衣服给李叶佳套上遮得严严实实,几分钟争分夺秒兵荒马乱得像一个世纪,期间李叶佳还不忘顺走他的游戏机。最后两人站在家门口,面对即将来临的逃离却平静得像是只是日常离家去公园遛狗。刘耀文小声笑,拍拍这个弟弟的脑袋让他就当成自己家道个别,李叶佳没在哭了,肿着一双眼透过口罩帽檐艰难地看他,又看看家门大开一片混乱遭自家人抢劫的家,鞠了个躬,说对不起爸爸妈妈,那就永别了。刘耀文眉头一皱,他可不是真的想“永别”,但没说什么,至少在逃离这里之前每分每秒都需要争取。他抓着李叶佳胳膊上了自行车开始飙车到偏远河边,毫不犹豫把爱车扔进河里消灭证据,刘耀文接着把手机也拆了扔进去,示意李叶佳也照做。刘耀文丢掉这两样东西像丢掉了大部分属于这个地方的自己,心情陡然好起来。二人的心率随着自行车一点点下沉逐渐放缓,决定停留一会与这个城市作最后的告别。夜色毫不留情从水面的波光粼粼中撤走夕阳的余晖,自行车也咕噜噜冒出最后一口泡泡销声匿迹,李叶佳牵着刘耀文的手捏了捏他手心,小声说道,“对了,我叫李叶佳。哥,要带我一起逃跑的吧?千万不能把我丢掉哦。”刘耀文现在才从一系列不真实的麻木里稍稍缓过来,看着流浪狗一样的李叶佳同学被捡走就开始认主,淹没爱车的潮水也泛进他的眼角。刘耀文手一翻用力回握住李叶佳,安抚性地摩挲他的指节,带一点同病相怜,听见自己说,“不会的,就算是世界末日,我也会紧紧拉住我们叶佳的手哦。”拖着李叶佳气喘吁吁连跑带走了一阵,到了事先看好的小破火车站,因为很老了还在郊区,也没有太多人,总归安全一点。刘耀文打量四周看见昏昏欲睡的售票员和破落的装修稍微放下心来,想来监控之类的也不会太完备。于是伸手摸摸李叶佳的头让他把帽子带好一起进去买票,两人提着一颗心买了最近一班的火车票,目的地的名字遥远又陌生,上车验票落座一切顺利,紧贴着坐在座位上时刘耀文才终于感觉到一直紧绷的李叶佳稍稍放松了下来,这个小杀人犯小幅度扭动脑袋环顾四周后视线停在了不断变换景色的窗外。刘耀文透过玻璃的反光看见李叶佳模糊的影子,一对眼睛亮闪闪有些兴奋地睁大了,接着他听见李叶佳轻轻笑出声,像某种小动物抽动鼻翼的声音,然后说,“呀,耀文哥,我们好像有一点大人的感觉诶,在私奔呢。”刘耀文现在当然没心情开玩笑,但他还是因为从李叶佳嘴里说出的这个字眼小小心悸了一下。私奔?他习惯性地顶腮,舌尖在上颌缓缓研磨一圈,恋恋不舍回味这个暧昧又浪漫的小词,“你这小子...”刘耀文还是眯起眼睛笑了笑,投降一般手摸索着又把两只汗津津的手牵在一起。在沉默又要把二人淹没之际,李叶佳腾出另一只手熨平刘耀文紧皱的眉头,一双小狗眼亮晶晶地望进他眼底,主动开了口,要把自己的罪状对他和盘托出。这家伙,哪怕是个杀人的小恶魔,一对眼珠还是天真烂漫的样子,哪怕把这口罩帽子摘了也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吧。刘耀文暗暗叹息,还是把李叶佳的帽子往下压了压。“ 耀文哥,我也许杀了人,不过他伤成那个样子,估计也是难逃一死吧,所以我就是杀了人。”李叶佳的眼神又飘忽到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挠着刘耀文的手心。“不过我不是故意的啦耀文哥,他对我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有办法告诉耀文哥。但是今天终于没有忍住就推回去了一把,谁知道他那个样子...”他低下头去发出几声轻轻的抽气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哭。刘耀文紧盯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眉头不自觉又紧皱起来。他使了点劲把手从李叶佳紧攥的手心里抽出来,那人抬眼一对受惊的眸子还带点泪光,从上目线小心翼翼看他。紧接着又被揽进怀里,刘耀文不太习惯太过直白的情感,但这个疯狂的夜晚他选择遵从动物彼此依靠取暖的本能,头埋在李叶佳颈窝,声音闷闷地响起,“不愿意说的不必说,况且世界上杀人犯那么多,叶佳呀,你没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