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

夏天的风到底比早春柔软，连贯地朝身后涌去，比当时大清早往海边跑的时候舒适太多，李叶佳踩的这辆单车大概是比较新，蹬起来几乎毫不费力，稍微踩几下就滑出去好远，这勉强也算是今晚相对让人高兴的事。但某些场景似乎在新的时间节点重现了，当时要去海边的他似乎也是惦记着刘耀文来着，尽管这两次都有另外的事情可以做，而刘耀文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可它就是从记忆里蛮横地跑到了眼前，扔也扔不掉。骑快点好了，他这样想着，这样能模拟出一个没在等回信的情景，面上显得非常潇洒自在。当然是非常潇洒的，夏夜晚风、细瘦弦月，以及步态轻盈的单车，如果骑单车的人没有突然手忙脚乱地要掏出手机来的话。既说了是面上潇洒，心里的想法到底还是纠结着的，骑到一半忽然听到手机响起短信的提示音，大脑中并行的几道程序突然打了个结，李叶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应该先停车还是先去掏手机来看，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虽然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比较合理的顺序，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先松了手去拿手机。结果显而易见，摔在地上擦破的膝盖正往外渗出血珠，外圈挫开的皮还沾着地上尘土，以及，非常戏剧性的，收到的短信并不是来自刘耀文，只是某个无关紧要的app发来的订阅短信。正反是不能再骑车了，这算是水逆吗，李叶佳一瘸一拐挪回宿舍，跟室友借了消毒的东西来，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想，并给伤口贴上了室友送来的大号创可贴。创可贴是防水的，他盯着那块勉强能被覆盖住的伤口思想斗争了半天，决定还是先去洗澡好了，应该不会感染。

“叶佳啊你是什么时候走？”头发还没完全吹干，发梢湿答答地粘在一起，李叶佳像撸小狗毛一样揉着头发推开宿舍门，发现外卖在他洗澡的时候送到了桌上，旁边还放着室友送的茶饮料。“哦…我是后天的飞机，准备明天再收拾行李了。”“你腿能蹲下吗？要不我帮你一起吧。”“没事，其实收拾得差不多了，腿也没大事。”回绝室友的好意几乎是第一反应，李叶佳觉得自己此时需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好让自己像个成熟的大人那样将情绪不动声色地消化掉。找来的电子榨菜块头有点大，是一部早先没来得及看的电影，自从学了相关的专业以后，看电影这件事似乎总带了一点功利性，跟拉片以及阅片量挂着钩，但今天他懒得去想什么镜头语言文本潜文本，只想放空大脑看完就休息。电影具体讲了些什么，他也没完全观看吸收，总之是一直看到了进度条无法再往右边前进的程度，片尾曲播完后就合上了电脑，随便洗漱了一下爬上床，膝盖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一整天里表现得算是像成熟的大人了吧，李叶佳躺在床上看手机，尽管早早就钻进了夏凉被里，但很意外的，居然还是失眠了。被窝可能类似于某种防御机制，可以将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不管它厚重与否，只要躺进了被子里，人似乎总能卸下防备与面具，和真实的自己坦诚相见。于是躲在被子里玩手机的李叶佳，终于能够承认自己的沮丧无法完全归咎于排名结果与意外的摔伤，而是有着自身之外的，略显可笑的因素。之所以是可笑的，是因为这个因素满含着他的期待，而这期待又是无法言明的，甚至没有正当的理由。距离短信发出已经过了七个小时还多，对面仍旧没有任何回复，这其实并没有怪异之处，毕竟硬要说的话，他与刘耀文的关系在这个时代里，好像和陌生人也差不了太多。只是有一点，在刘耀文面前，自己似乎从没考虑过要表现得像个大人这件事。熄灯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李叶佳检查了一下闹钟，又最后看了一眼短信界面，准备按下锁屏键一觉睡到明天上午十点钟——如果没有收到对面突然发来的照片，这一系列动作应该很顺利地进行完毕了。

照片里光线昏暗，好在宿舍里也已经熄灯，屏幕亮度就算调到最低也比环境光更亮一些，李叶佳认得照片里那个地方，是自己宿舍楼下的铁门，外面已经落了锁，拍摄者就站在门前，铁门后的玻璃上还隐约映出那个人的身影。宿舍走廊空无一人，李叶佳尽量放轻脚步，但尽管拖鞋的吧哒吧哒声刚好被隔绝在每间宿舍的防盗门外，也依旧在走廊的四壁留下了急切而短促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