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

当时住持还说我们两个将来可以一起来庙里当和尚，你当时还答应了呢。

叶安妮想起那件事的后续，他虽然当即捂住头发誓不成为秃驴，但那老僧实在阴险狡诈得很，说什么执着头发便是着相，让你和你哥哥一直在一起念佛，你是觉得不愿意吗？叶安妮刚想说我当然不愿意，结果刘耀文开始用眼剜他，大有“如果你说不愿意那你就死定了”的意思，于是他只能说：行啊，念佛就念佛呗，一起念一辈子也挺好。虽然后来自诩是屈打成招，但说的时候却也未必没几丝真心。他只吊儿郎当地说：那都是小孩的戏言了，你怎么连戏言都当真。还是说你觉得现在工作不太好，想辞职，那不如跳槽来我的公司啊，咱们家族企业肥水不流外人田，正好缺免费劳动力嘞。

我要是往你公司投简历的话，怕是第二天你的公司就不在原址了吧。

不愧是亲哥哥，真是令人感动地了解我啊。

他们说话间已经看到了来时的山门，叶安妮觉得心中比来时轻松了不少。藏虚于实，变实为虚，终究是知见不生；无中生有，似有还无，有道是应化非真：万事皆逃不出一个“空”字。叶安妮跟着刘耀文一脚迈出这空山寺，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回去修好生活禅吧，别再来了。得知这家医院的怪谈是在前一夜，当我绘声绘色地复述出废弃医院里的传说时，刘耀文以严肃专注的表情聆听着。刘耀文相信我说的任何事情。这让藏匿在怪谈背后的幽默剧情削去了一半的效力。我清了清嗓子，试图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向刘耀文解释，怪谈的有趣之处在于真假难辨。就在这个时刻，刘耀文忽然十分坚定地问，“你想去吗？”“什……什么？” 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因为对方的认真而着急着想要辩解。刘耀文还是那样看着我，“你想去吗？那家医院。”

我们确实出发了。穿过海滨的红树林，在坡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家废弃医院的红十字顶。传说中日暮时分小孩的哭闹声，端在无头护士手里的水银温度计盒，嘎吱嘎吱地从身边推走的白色小推车，一切的想象都苏醒了。甚至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已经钻到握鼻子里，阴沉沉的，让人感到一丝凉意。我跟在刘耀文身后，捏紧他的衣角，把涤纶质地的衬衫抓出放射状的折痕，亦步亦趋地前进着。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刻，往往忘却掉一些事。我们似乎忘了自己是运气很差的人——做坏事被发现的比例明明是对半开，但在我和刘耀文身上似乎是百分百。以至于巡逻的探照灯打在我脸上时，我被过于明亮的刺目灯光吓到怔在原地。我脚一歪，从覆盖着树枝的坡面掉了下去。

我埋怨起刘耀文来了，去什么废弃了的医院，吓到自己不说，还被教训了一番。气色很差的英语老师——用早晚两根红参吊着命，灰紫色的嘴唇张开合上，厉声指责我们的鲁莽和愚蠢。想到这件事依然让我尴尬，我对着刘耀文抱怨，“还不能洗澡，感觉身上都臭了……”刘耀文正在剥橙子，指甲被橘皮液染成橘黄色，柑橘酸涩的香气从他身上飘来。他听见我的话之后，凑过来我身上的味道，“臭了吗？”我下意识往旁边躲，对刘耀文的毫无察觉感到一丝心跳加速。明明学习很好，但总是动物一样展现出未开化的纯情的刘耀文，总是做出让人后怕的举动。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问怎么了。我别开脸，忙着掩饰冒上脸颊的热气，把手里的半个橙子全部塞进他手里，“吃不完了，都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