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是相似的,分离形式不一,痛苦又是永恒的。
但在他人生布满创伤的悲剧小说里,也可以增添一点罗曼蒂克的细节。
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
丁程鑫突然开口,“现在我有一个想要的东西。”
“什么?”
“想要——你亲我。”
叶安妮没有讲话,但也没有被他吓到的反应。
梦想实现的声音,长到这么大,已经体验过很多种。家人送他礼物时大喊“生日快乐”的声音,得知自己进入出道组的通知的声音,组合得奖时被祝福的声音。
现在,是叶安妮站起来的声音。秋千变得空荡,链条发出的咯吱声,还有,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叶安妮站在他双腿之间的空地,脚下是松软的土地,头顶是明亮的星星。
丁程鑫仰头。星星只在他眼眶里停留了一秒,就消失了。
叶安妮的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叶安妮自觉身体乏钝,大脑处于瞑夕一刹,又享有一种瞑识。他难得在这瞑识间以第三人称旁观了一场儿时的机锋,那确实已然非常儿时了。那时他也就八九岁,而刘耀文应该也就十字出头。早些时候他们在寺里叫作厮混,现下却可称为见习。两个小毛孩子装模作样站在佛堂里受住持提问,住持走到刘耀文面前问他,何为佛?刘耀文虽然稚嫩,却也已很恭敬。虽是恭敬,却了定地说,世间无佛。住持又问他,何为度?世间无可度,无可不度,大度无度。住持又走到叶安妮眼前问他相同的问题,叶安妮自小顽劣惯了,难应付这种正经的尴尬气氛,一到此时便忍不住想打趣。住持问他何为度,他捡着刘耀文的话头,多少存了些同和尚玩笑的心思,也说世间无佛。住持倒也不恼,问他何为度?人人自度。住持听了却是道,我问了两个相同的问题,你二人皆是不同回答。
可我们第一题答案明明相同,怎会是两种回答?刘耀文听了诧异,转来看向他,叶安妮一对上他的视线,立马若无其事地避过头去。因他知道自己是在玩笑,但刘耀文,刘耀文总是个傻子,他不知傻子存了何种心思,反正断不可能和他是同一种,傻子是不会懂玩笑的。
住持并没回答他的疑问,只继续笑道,可两种法门却是殊途同归,你二人皆有慧根,将来念完了书,来寺中做个和尚也不错啊。
叶安妮看着小时候如小土豆般的自己夸张地护住了头发,只想嗤笑一声。他从不觉自己有什么慧根,也不信神佛,对于自己保留着如此清晰的一段记忆,只觉得趣味又吃味。他自然是记性没有忘性好,这么多年始终记得无非是因为介怀。他虽在当下举止夸张,却在心中始终惦念着这一茬。殊途他自是知道,同归,同的是什么归?对于这个问题,他宁愿自己反刍了十几年,就像老牛吃草一样惹人厌烦,也不愿意去问问必定会解答他的刘耀文,这种不智实在不是他的性格。但他总是这样的。他不可谓不在乎刘耀文,但是他又确实比谁都不在乎他的感受。他会琢磨,却不想要一个解答,一个权威。小时候还可以说是顽皮,长大以后则不能如此搪塞。他对着刘耀文,愈发觉得其可怜、可惋、可妒、可恶,于是便更不愿去在乎他的想法,更遑论“不耻下问”。他心里因为做了这个回忆的梦而阴晴不定,本来打算继续眯会儿,但却听到刘耀文窸窸窣窣整理衣服的声音。那声音很小,但不妨碍叶安妮感觉不快。他睁眼一看,刘耀文容色端丽,丝毫看不出头天晚上和他在这张床上肉滚肉的模样。刘耀文穿着,他光着;刘耀文站着,他躺着,他瞄了一眼床头垃圾桶里躺着的卫生棉条,又自然而然把被子一拉,嗓子一把蜜里调油,语气一扬三顿:啧啧啧,我的好哥哥,咱们明明这么久没见过面,你这就嫖完走了?一点也不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