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也是这样知道的。
那一开始,他的世界只剩下混沌一片,眩目的白色铺天盖地涌来,炸响脑海里最后一块清醒区域。
他仰面是渺无止尽的天,左上角有一个刺目的圆。他用渺茫的思绪想,那大致是太阳。
是太阳……
身下冰凉,手指在地面上卷一下,不温热不粘手,只是水渍。所以他应该是躺在了雪地上。
在雪地上……
浑身没有痛觉,只剩难以对抗的僵。
眼皮太沉了,他先试图睁开眼睛让视线清晰,然后等候听觉恢复,很久很久过后才能听见脑袋上方隐约传来的汽车经过的声音。
接着活动脖子,活动四肢,挣扎坐起——这好像不费力气,可因为晕了太长时间,突然这样坐起来,眼前花得像融不进半片雪花进去。
这才想起来:刚才……可能不是刚才,他转弯的时候飞出路面了。
对面来的车子不守规矩,不打转向灯也不减速,丁程鑫在摩托车轰鸣中本就听不见其他车的声音,在一个山腰拐弯处突然迎面冲出一辆小面,他避让不及,连人带车摔了出去。
他忍着突然涌入的强光,强拧着眉扫视四周。
车在身边不远处,视野范围内能看见一个挂箱,另一个暂时不知道丢在了哪儿。手机就在腰侧躺着,可惜已经摔掉了屏,强行安装上去,也不足以苟延残喘着开机。
至于鹿言软
——他不见了。
太阳穴瞬间抽疼,他忍着痛,挣扎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检查周身就卯足了劲喊:“鹿言软——”
当然是无人应答。
这样大喊令人头晕,他按着太阳穴歇了半分钟,把眼前的黑雾一点点揉开后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喊:“鹿言软——听得见吗——”
可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他又连着喊了几声,可惜无一得到回应。空寂的雪地给他的是刺目的白,和渺无音讯的世界。
心猛然坠下去,说不清的无望在头顶盘旋,却不给他留一点崩溃的时间。他迅速活动肢体检查全身,还好只有右手掌心有一点擦伤,没有伤筋动骨。一抬头,这雪地反光太肆虐致使眼睛刺痛,他忙不迭跑到车边翻找出墨镜,原地缓和不适后,再睁眼观察地形。
是山腰,从弯道摔出来只有掉下山坡的份。坡缓,却没有围栏,视野范围内没有鹿言软,那只可能是掉到了更下面的地方。
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丁程鑫仿佛不知疼,最后猛力活动了几下身子,把尚未灵活的几个关节全部活动开,开始收捡散落一地的行李,并重新戴好头盔。
摩托车状态还好,为了防滑他不得不给前后轮都绑了防滑铁链,才跨坐上去,忍着尚未完好的头晕小心出发。
他不知道去哪儿,其实。
只是在找走下这个山坡的路。没有手机看定位了,地图又在另一个箱子里,他自从家出发以来没有这么盲目过。
这山坡平缓却无人开发,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摩托车在这虚空的雪地里骑行实在危险,他只前行了几十米远,就不得不下车推行。
再推行了百十来米,连车也不要了,翻完所有行李找不到一点干粮,索性掏出来一把手电筒,和已经坏掉的手机一同揣进衣兜。
就这么出发了。
都不重要。要先找到他。越快越好。
这山坡开阔,丁程鑫预估了从弯道甩出去可能到达的最远距离,强行忽略所有不好设想,沿着荒野一般的山坡地形踉跄着往下找。
深一脚浅一脚,雪地湿滑,满地都是被雪盖住的碎石,或是横七竖八的树根藤蔓。运气好了只是站不稳,运气不好的话就是直接朝下摔一跤,甚至滚几米。
倘若体力好也不至于走得这么艰难,就能更快找到鹿言软了,他想。
但事与愿违,直至天黑,他都没从这雪原里找到鹿言软的影子。
所以终于抵达一条相对平缓的小路时,他真心分不清自己该庆幸还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