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婶儿一大早起来就看见阿花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在做着早饭，方老三昨夜醉到现在还没起，小贵乖乖的坐在门前的石台阶上独自安静地玩耍。
“你这是一宿没睡啊？”
“娃娃还烧着，我睡不下。”阿花点点头，笑着回答，“等他退烧的空当儿我就打了个盹儿，倒也没那么困。”
“当妈的都这样，一辈子啊为孩子操不完的心。”王婶儿对此颇有感触，“我瞧着这娃娃是好利索了？又精神了，昨天一副病蔫蔫的样子，谁瞅见了都心疼！”王婶儿说着捏了捏小贵肉肉软软的脸蛋儿。
“估摸着是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还有些流鼻涕，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的。我这颗小心脏呀总算是可以咽回肚子里了。”
“害，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儿自己忙不过来，就叫我一声，我能帮的绝对搭把手儿，你们孤儿寡母的好歹在这个院儿里有个能说话解闷儿的人。”王婶儿笑意盈盈地对阿花说道。
“昨日夜里真真儿是多亏了您啊，不然我这一个人手忙脚乱是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了。”阿花将锅里的饭菜盛了出来，双手在那块破旧的，缝了又补的粗麻布围裙上擦了又擦，一边擦一边不好意思地说。
“害，都在一个院儿里做下人，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互相帮衬着，在这乱世中讨一份生活，也比一个人苦苦煎熬着要来的轻松不是？”王婶儿咧开嘴带着她那淳朴憨憨地笑着
“自从我有了小贵，真是承蒙您和阿公还有院子里这些个婶子婆婆们照顾，我才能顺利地把他生的健健康康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也尽管开口哈。”
“好嘞！”王婶儿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去忙活她的事儿了。
打那之后，大壮来看望王婶儿时带来的一些吃食、好玩的、稀奇的玩意儿总会被王婶儿分许多给小贵，阿花推脱不下只好谢了收下。虽然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都是一些很常见却是阿花却不会买的。
阿花读书少但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她还是懂得，可她打心眼儿里觉得王婶儿是个好人，也只当是时不时接济他们母子。
时间就这样平静又平淡地悄悄地流逝着，小贵不知不觉已经四五岁了，在男孩子讨人嫌的年纪，小贵也不会像别的小娃娃哭闹捣乱，更不会去吵着要什么，阿花也没有能力给小贵交学费，让他去跟别的小娃娃一样去上学堂，而他也只是在家乖乖的跟着妈妈，帮妈妈跑跑腿儿。这孩子懂事得直叫人心疼。
盛夏的夜晚又没什么雨水，许多人吃过晚饭后便在自家门前、小巷的尽头坐坐、遛遛、说说家常。阿花也不例外。
这一天阿花做完了活儿，哄睡了小贵，便搬着竹凳子坐在院子里那棵百年老树下，乘着凉看着星星。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最喜欢看星星，看它们自由自在地挂在天上，看它们调皮地眨着眼睛......
“孩子睡着了？”同样出来乘凉的王婶儿凑过来，像往常一样拉着阿花说些婆婆妈妈的八卦家常。
“睡着了，今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精神头儿十足，迟迟不肯睡，我陪着他玩闹了好一会，他才累了肯睡了。”
“屋子里实在是闷得不行，像极了这关押囚犯的牢笼，再说这男孩子总归还是要活泼一点的，小贵不愿睡倒也正常。”王婶儿安慰道。
“早睡早起，多吃饭，这样才能长得像大壮那样强健啊。”每每说起小贵，阿花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亮得仿佛那天上的一闪一闪的星星......
“哈哈哈，瞧你说的，我竟不知说什么好了。”王婶儿听到阿花提及自己那令人骄傲的儿子不由得笑出了声，笑罢却又叹了口气，“唉，你也真是命苦，打小儿便被卖进这方家，如今又多了个苦命的娃娃，你说这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王婶儿说到激动处，不禁为阿花母子感到愤懑。
“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倒也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有了小贵这么乖巧懂事的娃娃，我的生活倒还算是有了点盼头，盼着他一天天长大，盼着他健康平安，也盼着他讨上个好媳妇儿，我这辈子也就知足了。”阿花扭头看了看屋里床榻上酣然熟睡的小贵，笑了笑轻声说道。
只要有了希望，哪怕只是微弱的点点星光，也算有前进的动力吧......
“你就没想过带着孩子离开这鬼地方吗？不说为自己就算是为了小贵谋一条出路？”
王婶儿此话一出，阿花倒是愣了。离开？她还真没想过，不识几个字的她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儿呢？在方家虽然受着方老三的打骂，但是好歹也算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不至于让她们母子流落街头，风餐露宿。虽然生活拮据，委屈了小贵，但是娘儿两个相依为命倒也是过得平淡幸福......
“腐朽了的大树又能撑得了多久呢？如今方家辉煌不在，大势将去，咱们这些仰人鼻息的下人们自然是要早些为自己寻出路。”王婶儿话落便不再言语，静静扇着那把蒲扇，眼里望着院儿里那棵大树，余光却悄悄的时不时的瞥向阿花。
两个人之间寂静到只能听得见那同样也在乘凉的蝉鸣，渐渐地夜深了，也起了风，王婶儿见阿花低着头盯着地上的蚂蚁出了神儿，便起身说要早些回房休息，离开了。
在王婶儿提起这件事之前，阿花的确没有想过离开，但是她又觉得王婶儿说的也不无道理，眼看着方家在这天灾人祸面前摇摇欲坠，仿佛院儿里这棵老树，虽看上去粗壮，但是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暴风雨即将来临它究竟还能撑多久？
阿花就像是被提了个醒儿，她的脑海里始终回响着王婶儿的那番话，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本就无欲无求的她会开始忍不住幻想王婶儿为她描绘的那些美好的，她从前没有想过也不敢想的画面，是的，她也是一介凡人，也会在美好的憧憬中产生向往，然后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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