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鲛

探照灯下的海面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斑驳，交织着晦明不清的月光，如一片薄纱变换着海洋的神秘与美丽。

　　“哗！”

　　一道人影落入海中，打碎这片焕丽。

　　……

　　陈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死在海里。

　　作为一只纯种旱鸭子，他对水域甚至到了害怕的地步。

　　而自己唯一一次出海考察，结果竟会这样。

　　陈遇徒劳的扑腾了几下，身子不受掌控的下坠。

　　后颈已经开始发麻，陈遇自嘲的咧咧嘴，却没勾起半分笑意。

　　没想到那个人还在他的身上下如此功夫，麻醉药……哼，即便不用麻醉药，把他往海里一推，还不是死路一条。

　　所以那个人是以防万一还是根本就不了解他？

　　陈遇面色一凝，随即翻了个白眼。

　　到这时候了，还想什么呢！

　　在陈遇最后的意识里，是探照灯穿过海面，射下的一束束光。

　　真是两个世界。

　　……

　　没有人发现，包括陈遇自己——在他落水的一刹那，一圈微弱的金光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辐射状扩散。

　　金光迅速波及，传到近七千米的深海下——

　　这是一片毫无生命痕迹的荒芜之地，连光都无法抵达，然而这里却响起一道声音，在漆黑的世界里格外突兀。

　　海水被搅动，类似呢喃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有什么正在苏醒。

　　……

　　考察船缓缓前行，空旷的甲板上坐着一个人，他回头看看黑漆漆的船舱，抬手将注射器扔进海里。

　　这是一个长相敦厚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船长服。他神色不安，眼睛四处乱瞟，直到电话被接通，他才忙不迭地说话。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但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连带着声音都在颤抖。怕是老婆生孩子都没这么激动过。

　　“大人，事办成了。”

　　“那就好，我会向主禀明的。”电话那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没别的事就赶紧挂了，别被人发现。”

　　“那个……主……他会帮我的吧。”那人回头又看了眼船舱，聚精会神的等着回音。

　　“那是当然，你难道不相信主？”

　　“相信，相信。”

　　挂了电话，他低头看向海面，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赶紧把通话记录删了，手机也在探照灯的强光下回射出反光，化作一道抛物线落入水中。

　　它所存在的意义，也就止于此了。

　　“主会保佑我的。”他站起来，喃喃的说。

　　……

　　不知过了多久，陈遇在海平面以下约一千米深的海礁上醒来，他一脸茫然的坐起身来。

　　海水，四周都是水。

　　这里能见度很低，他费劲的向四周看去，只能看到他自己以及身下斑驳的石块表面。

他呆了片刻，抬手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嗯，不是梦。

　　思绪渐渐回笼，但陈遇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海底……天哪，我在海底……我为什么在这里？……

　　纷杂的思绪挤向陈遇，他就像是找不到父母的幼童一样无措。

　　突然，他看到一个白影，一闪而过，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没等他细想，就明显感觉到周围海水波动愈发明显，有东西在靠近！

　　陈遇警惕起来，手撑在石头上，暗暗发力。

　　突然，一道身影闯入他的可视范围内。

　　那是……人！是人！

　　陈遇只看清它半个身子，一样的构造，竟然是人！

　　“不对。”他又想到。“人不可能在海里生存。”

　　陈遇刚要开口，忘了自己身处水世界，冷不防一口又咸又涩的海水灌入口中，呛得他喝了好几口，手忙脚乱半天才悟过来，吐出一串水泡才把海水排出去。

　　而那东西就在旁边，刷白的影子，跟幽灵似的，看不真切。

　　陈遇本能地撑起身子要跑，可这个旱鸭子连重心都掌握不住，干划不挪窝。

　　陈遇只好缩在石头上，警惕地盯着那白影。

　　海波一动，那东西似乎也是怕吓着陈遇，缓缓伸过来个胳膊，借力撑在陈遇身旁的石面上。

　　接着它半个身子探了过来，基本和陈遇快挨上了。

　　它抬起头，和陈遇对视了一“眼”。

　　如此近的距离，陈遇也看清了它的面容，呼吸有一刻凝滞。

　　不知道是身在海底的原因还是别的，它的肤色呈现出一种冷色的惨白。

　　陈遇不确定它是不是在看自己，因为它的眼前罩了一条白布，就像得了眼疾的病人罩着纱布一样，嘴唇也是毫无血色，但整体构造是一种匀称美，有点西方的典雅，美得让人产生摘下它的眼罩一探究竟的冲动。

　　它有一头半长的金色卷发，飘荡在脸侧，随着它的动作起伏。

　　陈遇看傻了，直到它慢慢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口时，这才惊觉，那根本就不是人类!

　　陈遇暗自咬牙，不动声色的用手臂支撑着向后挪去。

　　它抬起头又“看”了陈遇一眼，竟直直扑上来，冰凉的手一下子抓住陈遇的两个手腕，举过他的头顶，将他整个人压在石头上。

　 陈遇早有警觉，但它速度之快难以想象，陈遇本能地抬腿就踢，没想到双腿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

　　“完了。”陈遇心如死灰地看着它又尖又长的指甲在自己胸口剐蹭。

　　单薄的衬衣当即被撕裂，露出一大块皮肤。

　　而它的动作也止在撕开衣服，它趴在陈遇的身上，基本上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陈遇都能感觉到从它身上沁出来的丝丝凉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它把头埋在陈遇胸口，仔细的“看”着，鼻尖都快贴上他的皮肤了。

　　突然，陈遇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哼歌，又像是呢喃，尾音拉得很长，带着些缠绵的意味。

　　那东西忽然抬头，同时松开了手，自动与陈遇保持距离，又变回那道白影。

　　陈遇揉揉发疼的手腕，低头看到自己的衬衣咧了那么大的口子，心痛不已。

　　“卡罗伊～”声音再度响起，只是更加清晰，陈遇这才明白，那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但是，陈遇根本不知道它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半晌，陈遇听到它轻笑一下，紧接着他差点又灌了几口海水，狗爬式地划了几下，就因为那东西又开口了，说的是真真正正，地地道道的汉语。

　　“不好意思，忘了你是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