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相信了?”一个女声嘲笑道。
“信了信了。姑娘真是神仙。是小人有眼无珠。”一道男声诚惶诚恐地说。
现在三更半夜,能到这后院来的,不可能是做什么正儿八经的事。
贾杰立马停了动作,用草垛把沈元聆遮掩起来,他自己躲到厨房的木门后面偷听。
“我应该怎么做?还请姑娘指点一二。”是县令颤颤巍巍的声音。
“呵呵,你急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声说,“只要按我说的做,事情就不会被人发现。”
“好好好,我明白,都听香芯姑娘的。”县令谄媚地说着。
“你明天早上只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其它都不用管。”香芯说,“倒是你自己千万别露馅儿,别说今夜见过我。”
“不会的,小人嘴严实得很。”
……
“我送姑娘出门。”
“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姑娘放心,小人会尽快的。”县令对这位姑娘言听计从,“只是那王屠夫怎么惹着了姑娘?”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香芯眼神扫射过来。
县令立马低下头道歉:“对不起姑娘,小人该死,不该乱问。”
等他们走了,贾杰才敢探出头来。
不知他们在密谋什么,但是也不干他的事,他还是赶紧走吧,今夜怪事真多。
沈元聆也听见了外面的谈话,她看不见人,但是那道声音很耳熟,前不久才听过的。
正是满春楼前,嘲笑她怎么没被打死的那个人。
她跟林语语说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顶多就是都盼着对方早死罢了。
可是今日白天和今晚见着的这个人,都令她有些陌生有些心惊。
说得直白一点,感觉她怨气很重。
她不明白,但她跟她本来也不是多好的关系,又很多年没见过面,她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等她回到家,就立马躺下了,身上破的口子疼得她很快昏睡过去。
等她第二天再醒来,就听说,县令夫人死了。
沈元聆想起昨晚听见的谈话。
她到门外,抓住一个相识的乞丐问:“县令夫人怎么死了?”
“谁知道呢,听说是难产死的。他们家的丫鬟,一大早起来去服侍县令夫人起床,却发现县令夫人脸色死气沉沉的,一探才知道气息都没了。”瘦竹竿说。
瘦竹竿瘦得只剩皮包骨头,长得却很高,重心不稳,经常走着走着就绊倒。
“晦气晦气,今天县府的人扯着个白布条在街上游走,都不准小商贩摆摊,不准乞丐要饭。”瘦竹竿捧着他那碗,杵着根木棒,无奈地说。
沈元聆这身子骨现在哪儿都去不了。她想起昨夜贾杰偷了些吃的给她,便拿了一个肉包出来,给瘦竹竿。
“还有什么消息,你再给我说说。”
瘦竹竿看着那个白花花的肉包子,眼睛都瞪直了,“你你你……你哪儿来的?”
“要的。”沈元聆撒谎道。
“哪家人这么大方?我也去要。”瘦竹竿兴奋道。
“不知道,是个路人,来了又走了。”
“害……真可惜,”瘦竹竿拿着包子就吃了起来,吃得满嘴油光,“还有什么事嘛,哦,对了,李乞儿死了,这算不算一件事?”
沈元聆不惊讶,她预料到了。被那样打,不死才怪。
其实她也该死了的,如果不是被人救了的话。
她没说话,瘦竹竿得了好处,便自说自话起来,“哎?说来你可真命硬,都是被朱叫化打,李乞儿死了,你却还有力气自己回家,还能遇到这么好的大善人。”瘦竹竿举起啃了一半的肉包在她面前晃了一圈。
沈元聆不愿跟他多说,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家。
瘦竹竿吃完了肉包,看着她的背影舔了舔手指,觉得自己没吃饱。
沈元聆回家关上门,搬开地上的一块石头,那里面是个空洞,放着些她自以为珍贵的东西,其实也是些垃圾。
沈元聆祖父是个文化人,会写字画画,小时候教过沈元聆一些。
但是她爹看不起她祖父,觉得他是个书呆子,只会在家之乎者也,赚不了钱,也放不下脸面去要饭。
“你没那个命,还总是把自己当文化人,我在外面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个你这样的爹。”
这是沈元聆经常听她爹讽刺她祖父的话。她祖父骨子里真的很孤高,有一段时间家里没什么吃的,大家都饿得走不动路,他祖父躺在床上,眼神从破掉的房顶望出去看着天空。
他说:“有的人活着不如死去。”
她爹就骂骂咧咧地咒他快死,别啰啰嗦嗦的。
她祖父左耳进右耳出,也不当回事。
有时候她爹不在家,沈元聆就凑到她祖父边,“祖父,你在看什么。”
祖父看着她笑了笑,说:“小元聆,要不要跟祖父学习读书啊。”
沈元聆记得她爹说读书是最没用的东西,她祖父就是被书害了,心高气傲,一天胡言乱语些心啊灵啊的东西。
沈元聆说她不要学。
可是她祖父还是把她抱在腿上,教她一个一个认书上的字。
久而久之,她也把这当一种乐趣,只是没敢让她爹知道,生怕她爹骂她小书呆。
她祖父死了之后,把那些书都留给她,让她好好保护,不要卖掉。
沈元聆怕她爹发现,把书拿出去埋在树下。
等她爹死了,她才把东西搬回家,放在她爹藏食物和银两的地方。
沈元聆看着那些灰扑扑的书,摸着书页湿漉漉的。其实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基本都被耗子啃烂完了。
她想起李乞儿,别人说他以前是个教书匠,教出很多个大官。但是最后被自己的学生抄了家。
沈元聆据此找李乞儿求证过,李乞儿疯癫癫地说:“我教书。我被学生抄了家。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沈元聆感觉他脑子有包,溜走了。
但是她真的相信李乞儿是会读书的,因为她觉得李乞儿身上有种跟她祖父相似的气质,就是她爹说的那种之乎者也的感觉。
反正这些书也都坏掉了,她就烧给他吧。让他和她祖父做个伴儿。
沈元聆带着那些被耗子啃得稀烂的书到后山上,随便找了个地方烧了。
她抖抖身上的灰下山回家。这片山坡土质不好,山上荒草不生,背面还有一个悬崖,一般没什么人来这儿,只有几座孤零零的坟墓。
沈元聆下山时换了条路走,那条小路下去有条河,她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只螃蟹。
她快走到河边时,发现这里多了座新坟。那风格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
她多留意了下,一般新坟都会放着些吃食酒水。但那些死人又不能吃,放着放着就坏了,所以大多数其实都是被人拿走了。
沈元聆绕着那座新坟转了一圈,果然捡到了一盘白花花的肉,她欣喜若狂地拿起来装进兜里,却突然注意到坟上写的字。
这是贾颖的坟墓……
她又默默地把吃食放下了,想了一会儿,跪下磕了两个响头。
磕完了她准备起身走了,却看见一个绿色的东西绕着她打转。
她想起以前祖父给她讲过的一些事:据说,人死后,其实并没有完全从世界上消失,他们会变成其它的东西,在某个地方存在。
最常见的形态就是一团绿色的光,这团光有意识,它如果想念亲人就会去看望他们,如果记恨仇人就会捉弄他们。
“贾……贾颖,”沈元聆跌坐在地上,“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我只是听见了林语语他们说话……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来找我……”
沈元聆胆小,坐在地上直蹬腿,生怕那团绿色的光挨上她。
她跌坐下来,绿光也停下来,落在地上。
沈元聆起身,绿光也跟着她跃起。
沈元聆颤抖地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求你了,别跟着我好不好。”
她拔腿往山下跑。可是那团光比她还快,一直粘在她后面。
她又摔倒在地上,绿光就在她眼前起起伏伏。
“你要我做什么?”沈元聆问。
她相信贾颖对她没有恶意。
“我没有拿你的肉,我放回去了。”沈元聆解释道。
绿光左右左右晃来晃去,像一个人在摇头。
“那是什么?你想家人吗?我去把他们找来。”绿光还是摇头。
“那你……你想我为你报仇吗?你要我去找林语语?”绿光停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那是什么?”沈元聆不知道还有什么,突然她灵光一现,“你的孩子?你不放心他吗。”
绿光这才上下地晃动起来,做点头状。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你的孩子在县府,我不能去县府偷小孩儿啊。”沈元聆很是头疼。
绿光就绕着她打圈圈,似是她不答应就不放过她。
沈元聆只好先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去县府找你的孩子的。”
绿光这才消停,在她面前停了一会儿,慢悠悠地飞回了她的坟墓。
沈元聆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家里去。
结果没想到,她一回家,发现更见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