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里所有的遗憾和错过都有一个解释和结局,但生活里没有。
我找不到朱棣,我甚至可能没有遇见过他。
我好像做了一场隔世经年的梦,并荒谬可笑地将自己彻彻底底地埋葬在那里。
我的生活几乎完完全全地停滞了,没有办法正常地投入到工作和人际的交往中,内心仿佛将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我该怎么办?
除了没用的肉体自杀和精神逃避,我选择了无望地与脑子里的记忆死磕,我既然抑制不住它,我选择直面它!
父母让我先在家好好休息,我就自己将自己关在家里,仿佛要将自己的脑子想破,才肯罢休。
……
“很抱歉,没有征得你同意,来你家找你。”
是朱第,在打开门看到他的第一眼,这些日子以来试图建起的所有心理防备,即刻崩塌。
我心里想,恨不得紧紧抱着他,就这样死了也好。
可是我站在门口,也不说话,也没邀请他进屋,死寂般的沉默。
对于发生的一切,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句说明,冷漠地与他划清关系,甚至不肯为了拒绝他编织一个谎言。
他没有怪我,也没有提感情的事,只是开始借着心理疏导的名义约我出门散心。
我无法拒绝他,一是我确实应该彻底地跟他说清楚,二是,我无法抗拒地想要再去见见那张脸。
这些日子,他带我去看电影,去听演唱会,去科技馆看星空,去爬山,去运动……他告诉我不用有任何负担,想不通的事不要去想,先放一放,去重新感受感受生活。
我也试图按照他的方法去疏导自己的情绪,或许吧,生活总要继续。
除夕夜,他约了我一起跨年。那夜,我们一起在太平山顶俯瞰了整个维多利亚港的香港岛。
新年的钟声响起,绚烂的烟火响彻了整个天空,所有人迎来了新的一年。
而我却不可自抑地想起和朱棣度过的每个新年。我宁愿接受真的与朱棣死别,也不接受命运对我记忆的所有否认。
“新年快乐,楚楚。”
我转头看向温柔地望着我的朱第,那张与我记忆中重叠的脸,眼前的人是那么明媚和美好,而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幸福和甜蜜。
我感觉到负荷过重又不可为人知的悲伤蔓延着,几乎将我整个人吞噬。
“朱第,你知道我这三年发生了什么吗?我的这三年,就跟做了一场梦一样,我梦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和他过完了长长的一生。”
“尽管你会觉得这很可笑……”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却没有打断我的话。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应该对一个梦流连不舍。可是我不想骗你。”
“此时此刻我想的是我和他度过的每一个新年,我在想当时,他也是这样陪在我身边,我跟他说新年快乐。”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在陪着我,希望我能够走出来,给我讲这世界每天发生的事情,给我讲天上的每一颗星星……可是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没听进去,我不忍心伤害你,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在想他。”
我没有骗他,我不该骗他。如果我注定陷在回忆里,我必须立即跟他断的干干净净。
我轻轻向后退,恳切地对他说,“不要为我浪费时间了。”
他悲痛地思考着我方才说的话,最后冲上来抓住我的肩膀,“不,楚楚,我确实不明白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我也不会觉得你的痛苦很可笑。可是,既然那些让你现在那么痛苦,你为何不选择让时间去冲淡一切。”
他柔声劝慰着,“你会遇到很好很好的人,上天会再赐予你幸福的。不管能给你幸福的人是不是我,你不要困在原地啊……”
我静静站着,轻轻地掰开他的手,再一次往后退了一步,沉静地看着他,“我心甘情愿困在那里。”
我决然地拒绝了一切其他可能,和朱第,就到这里吧。
他愣愣得看着我,没有再说什么,我们就这样待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一个人默默地往山下走去。
维多利亚港的烟火还在继续。
我们曾经想要在一起,也理应在一起,却最终还是错过了。
这样也好。
……
日复一日,当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朱棣。
我还不想放弃,想到我可能真的在他的世界生活过,存在过,我就愿意忍受一切。那些发生过的一切,对我很重要。
我不断查询朱棣的记载,试图寻找他身边哪怕一丝我存在过的痕迹。
可是无论正史还是野史,我都查不到,还要再自欺欺人下去吗?
朱棣就是朱棣,他好好地在600年前活过,他凭什么要爱上来自21世纪的张楚楚?
他留在600年前,从来都没有被我打扰过。
正当我绝望地面对着电脑屏幕前冰冷的历史记载时,忽然网页广告上弹出一则相关广告。
中国国家图书馆将举办的“《永乐大典》600年国际研讨会”,北京图书馆出版社会正式推出了原版仿真影印的《永乐大典》。
仿真影印?
对,永乐大典!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证明我在那个时代出现过,只有永乐大典!
那上头,有我的字迹!
我要去北京,即便是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希望!
……
三天后,当我下了飞机,再次踏临北京,我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要找到他,在我的每一次人生中找到他。
我如愿参加了《永乐大典》600年国际研讨会,看到了原版仿真影印的《永乐大典》,才意识到,《永乐大典》惨遭浩劫,大多毁于火灾和战乱,也有相当一部分被后人以修书之名窃走,现今仅存800余卷且散落于世界。
一万多卷,只存八百余卷,我当初誊写的那些大概都流失了。
所有人的心血,只剩这些了?
我无助又颤抖着继续翻阅着仿真影印的影像记录,一次又一次地确认。
我的心几乎都要停顿住了,直到我看到一页模糊的字样,我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可是分明就是!
我看到了永乐五年,大典定稿前我请姚广孝通融,最后塞进的那卷字,正是关于“游仙枕”的记载。
是我的字迹,是我的字迹。我拼命留在那个时代的痕迹,任谁也抹不掉了!
一切都发生过,不是想象,不是梦。
我再也忍不住地掩面大哭,目光无法从那页影印材料中挪开。
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游仙枕》:“龟兹国进奉枕一枚,其色如玛瑙,温温如玉,制作甚朴素。枕之寝,则十洲、三岛、四海、五湖尽在梦中所见,帝因立名为游仙枕。”
我恍惚间看到旁边加释的关于玉石的解说和图片,“龟兹国”的玉?原来游梦仙枕来自龟兹国!
等等,龟兹国!
“娘娘,听说这是龟兹国进奉的玉,只这一小块了,正好制成两个玉指。”
那年,小平提到过制作玉指的玉石正是来自龟兹国,难道,它和玉枕是同一块玉制出来的?
是它,是因为它!它一定也具备和游梦仙枕一样的奇异。
原来,我不是死了才回来的,我是在长陵前凭空消失的。
而历史上没有我的记载,并不难解释,只能说明是朱高炽下令改写了,将我这个人包括我的离奇身世和凭空消失完全的去掉了,既消弭了众人对我身份的猜测从而被有心人借题发挥,也兑现了他对朱棣的承诺。
是那枚玉指,最后我是戴着那枚玉指去的长陵,是那枚龟兹国进奉的玉石制作的玉指带我回来的!
还有一枚戒指……在榆木川朱棣逝世后,我将他戴在了朱棣手上。
在朱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