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爱！

你披着一身的月光，来到我的身边。

……

永乐四年的秋日，我生下了这个孩子。

其实，为了利于生产，我从怀胎三个月以后就开始每天规律的运动。

可是这夜，真的到了阵痛发动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慌了，我只觉得殿里乱做一团，小平在我边上说着，“皇上这就来了。”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朱棣的声音，我听到他焦急又愤怒地对着谁吼着，“这个时候了，再把人往哪里挪，谁都不要动她，就在这里生，谁再废话朕砍了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痛到极致还能从朱棣的话中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古代人忌讳女子生产的血腥，男人不能进产房，她们又怎么会让我在天子的寝殿里生产。

可是我真想他在我身边，我有些怕。

“柳妃生产要紧，何况皇上都不忌讳，你们就别在这杵着了，都进去帮忙，柳妃和皇子若有什么闪失，你们一个个仔细脑袋。”是皇后的声音，她那样虚弱的身体，也要在外头守着我吗？

皇后的声音刚落下，我就听到朱棣推门而入的声音，他来到我床边，拉着我的手，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我恍惚间听到他说，“我在这，我在这，你别怕。”

人是不是在最亲的人面前反而更加脆弱。

方才我还努力保持的镇定，在他抓着我的手的瞬间，一下子好像绷不住了。剧烈的疼痛彻底冲破我的理智，我觉得自己开始哭喊，“好痛，好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知脑袋里怎么得，突然想到，我现在大概丑极了，这副样子落到他眼里了。

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他在我身边说着，“我在，我不会走，太医嬷嬷们都在，你不会有事……”

听着太医和嬷嬷的声音，我也说不上自己信不信任古代的接生技术和医疗条件，可是我自己根本没有经验，除了她们，我还能相信谁，于是极力克制住自己因剧烈的疼痛带来的胡乱喊叫，努力按照太医和宫里接生老嬷嬷所教习的呼吸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觉得自己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那一声啼哭声拉住了我最后的思绪。

周遭的太医、嬷嬷、侍女，还有小平，他们在说什么，我已经都听不到了，甚至连朱棣的声音我仿佛也迷迷糊糊听不太清楚……

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朱棣坐在床榻边，焦急地看着我，“你终于醒了……”

我瞧见他脸上紧张的表情，似是好容易才松了一口气。我没有开口，只是向四周看了看，我的孩子呢？方才明明在这。

朱棣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抓着我的手，轻轻说着，“孩子一切都好，你放心。是个公主……”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说是个女孩，我就觉得自己仿佛能够想象她长什么样了。

我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她在哪？”

朱棣见我想见孩子，温声说着，“嬷嬷抱下去喂奶了，这会睡着了。你先好好歇一会，迟一些抱过来。”

我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月光清和疏朗，我的孩子，她睡着了吗？

我又转头看向朱棣，撇了撇嘴，喃喃说着，“我都还没有认真瞧瞧她。”

朱棣瞧我这模样，知我心下舍不得孩子，看着我微微笑着说，“她长得真像你，白白净净的，脸好小，我把她抱在怀里，都不知道怎么用力了……”

我听着他说起孩子的模样，忍不住想着她的脸，想着她在我怀里的样子，想她小小的脸，对着我哭，对着我笑，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哄得了这么小的孩子，我轻轻说道，“像我？……要是我妈妈看到这孩子……该有多喜欢……”

朱棣靠近我，想要听清楚我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的脸凑得我更近了些，我真是的，怎么忽然间只想着孩子，也没想起，眼前这个陪我一起经历了生产之痛和生育的喜悦的孩子的父亲，我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里忍不住笑了下，揶揄着，“没什么……我说，是公主，皇上也喜欢吗？”

他知我故意调侃他，看出我目前除了刚生产完比较虚弱，身体状况大体还可以，便笑了笑侧眼看着我，“你说呢？”

我嘟着嘴，转头不去看他，故作介意又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不知道，不过我不在乎，那孩子，是我的。”

他将我的脸轻轻转向他，很认真地说，“什么你的？你一个人怎么有的她？我告诉你，她是我登基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是我的公主，我自然一辈子爱她护她。”

我看着他，一丝不苟又极其认真的样子，就忍不住轻笑出声。可是看着他认真又深情的眼神，我也忍不住收敛了神情。

他轻轻抚着我的脸颊，上下看着我，柔声说道，“她是我们的孩子……”

是啊，那是我和他的孩子。

第一次阴差阳错的相遇和稀里糊涂的结合，后来的追逐与躲避，分离与相聚，争吵与缠绵，我们血肉交融，期待着共同孕育一个生命的温情和永不分离的期盼，终于在此刻，在这个蓬勃的生命降生的一瞬间，有了最深情的凝结。

我轻轻抚上他，试图再细细看清他的脸，这张我爱了十几年的脸，他不再是年轻时俊郎清贵的模样，眼神却仍旧威严深情。

年轻时的争锋相对或是热烈相爱，也会慢慢走向相濡以沫吧。

我望着这张我孩子父亲的脸，轻轻笑了笑，“一会她醒来，让我瞧瞧吧，我想她了。”

他仍凝望着我，眼里满是爱意与怜惜。

现在，我才想起方才生产的时候有多痛，我原本以为自己受过很多训练，忍耐力比一般人强，可是真到了生的时候，阵痛果然不是寻常痛感可以比的。

刚才有一瞬间，我都觉得自己会不会死在这个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古代。

我心里想着不自觉得心有余悸，看着朱棣的脸，忍不住轻声对他说，“生孩子，好疼……”

我看到他听到我话的一瞬间，隐隐紧了紧眉头，眼里有说不出的柔情和心疼，“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累你受苦了……”

我见他如此自责和心疼，心里过意不去，轻轻抬手拭了拭他的眼眶，我可没见过朱棣哭，于是便淡淡笑着看着他说道，“也不疼，我说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