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第三次弹在我额头上的时候,我方才回过神来,退了一步躬身行礼。
我有些懊恼,心里不由得埋怨起头顶朦胧的夜色和氤氲的月光来,万物被它们笼罩于虚幻阴影下的同时,竟也为他蒙上了一层人畜无害的假象,让我险些忘了他方才在宴席上陷我于不义的所作所为。
可我还是没出息的对着他的笑容失神了许久。
这是为何?我眉头微皱,百思不解的模样倒是让他看的更加疑惑,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
“程娘子可是在苦恼这个?”
他示意随从上前,递给我落下的东西。
我手里握着凿子和曲尺,却好像从未见过这两样东西般,盯着看了许久才向太子道谢。
“还有一物。”
他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残缺的玉佩,上好的玉石就算在夜里也泛着温润的光泽,我瞧着眼熟,默不作声的打量着,他也好似没见过一样,举在手上像模像样的端详起来。
终于见我显出吃惊的神色,太子似是故意般的又将玉佩在手里抛了几下,玩味的看着我。
“这……”我欲言又止
怎会如此?摔成了两半的玉佩本该都在霍不疑手中,他也已将其复原并穿上红绳挂在心口,可这一半又如何平白无故出现在太子手上,他又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嫋嫋。”
我听见阿母的声音在唤我,回头果然看到她正被青苁扶着从马车上下来,两人驻足在宫门外关切的望着我。
“阿母!”
我开心的朝她招手,她也抬手热烈回应我,阿母迟到了多年的爱让我此刻像孩童初尝到糖的滋味般,心中只剩雀跃和暖意。
“女字作偏旁,我倒没想到是嫋这个字。”
太子在我身后似是喃喃又似在说于我听,我见他用大拇指摩挲着手中的玉佩,没有要还我的意思。
“那太子以为,我乳名唤作何?”
我注意到那半块玉佩断裂处的锋利棱角已被磨得圆滑,如果要与另外一半拼接在一起的话,那肯定是要小上一圈的。
“娇娇。”
他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几乎是在我话音刚落便脱口而出,好像这两个字已在心中酝酿许久,就等我接过话后询问他般。
我愣了一愣,来不及问为何,阿母的声音便又在我耳边响起。
“嫋嫋,天这么冷还杵在这风口上,若是病了可是要喝药的。”
阿母等不及上前,将带来的大氅披到我身上后,淡淡的望了太子一眼,躬身行礼。
“见过萧夫人。”
太子也十分恭敬的回礼,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玉佩收回到袖子里。
“若是没别的事,我们母女俩就先行一步了,更深露重,太子殿下也小心着了风寒。”
阿母的表情和语气怎么也不像叮嘱太子注意身体,倒是盼着他生病般,我在脑海里想象阿母翻白眼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
我知道她还在气太子闯进程家内宅,逼我去宫里给霍不疑说情一事,阿母与我交心那晚也曾嘱咐过,叫我以后离皇宫的所有人和事远些,再远些。
“嫋嫋,走了。”
阿母揽过我的肩膀,我的视线还停留在太子的袖口处,却被阿母误以为恋恋不舍,有些强硬的掰过我的头,我这才匆匆看了一眼太子脸上的表情,竟流露出我意想不到的羡慕。
“你与太子……”
“阿母我……”
我们竟异口同声,马车内一时间有些尴尬,青苁在一旁笑的满脸深意,将暖炉子递到阿母手上,阿母又将毛毯往青苁腿上盖了盖。
“阿母不要误会,太子只是把我今日落下的东西送来。”
说完我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工具,不知怎的,我想到那玉佩就心虚起来,只好将头探出窗外,试图吹些冷风来平复一下心情。
阿母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与青苁交换了眼神,然后轻轻叹口气,晚风将她的叹息送进了我的耳朵里,搞得我愈发不敢把头缩回来。
抽了两下鼻涕,阿母在身后柔声提醒我关窗子,我这才乖乖坐回到位子上,没想到阿母倾身上前用手帕耐心给我擦拭,我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鼻头被她轻轻一刮。
“嫋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女子不立于无选之地,就连市井妇人都知现在朝局动荡,阿母只是不希望你身陷囹圄。”
她瞧了瞧我的神色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
“你聪慧机敏,有些话我不再多说,怕惹你不高兴。”
可我一点也不反感阿母的说教,尽管这份关切迟到了许多年,可她笨拙又小心翼翼的爱还是春风般化解了我心头的坚冰。
“阿母,我明白的。”
我握住她的手,撒娇的说着宴席上没吃饱,想回家再吃些阿母做的糖饵,她惊喜又意外的看着我,忙点头答应,还说自己练习了许久,现如今做出来的味道已经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怎么忽然停下了?”
青苁说着撩开了马车的帘子,我这才察觉车身已稳当停下,可离家还有一段路,我又把头伸出窗外想看个究竟,却瞧见一辆熟悉的马车挡在我们面前。
“袁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