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像曾经见过。”
-“多久?”
-“似乎已经是很远很远的当年了。”
风是倒灌进来的,老旧的空调机有些不堪重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声音不算大,却惊醒了躺椅上浅寐的老人。
老人晃悠了一下从躺椅上站起来,扶上旁边的桌子勉强稳住脚步,桌子也很老了,老人靠上去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声音,所幸没有散架。
老人扶着缓了一会儿终于放开了可怜的木桌。走向一旁的架子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要找什么呢?老人在架子旁驻足许久,盯着空了一格的地方发呆。许久,才叹了口气颤巍巍拾起干了一半的抹布搭在架子上一下一下擦拭着。
木制的置物架在几十年的光阴中斑驳褪色,斜阳从窗外透进来,倒是平添了一丝暖意。老人摸过一旁的老花镜戴上,拿起最上方的一枚玉玺细细擦拭。他几乎每天都要打扫一下这里,可是光阴不等人,他已经连抹布都快拿不住了。
架子最中间是一个长长的格子,很大,这里原本是放了东西的,时间过去太久了,老人只记得这里曾放着一位故人的物件。老花镜起了层雾,老人用手将眼角的湿润抹去,走到水池旁湿了抹布,继续一天的工作。
架子右侧是一张合照,照片中三个少年模样的男孩笑的灿烂,哦不,是两个人笑的灿烂,老人手抚过相框,在浅笑中落下两滴泪,木制的相框边缘锋利,老人在擦拭的过程中不觉划破了手指,鲜红的血液滴上照片,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老人注视照片许久,薄雾罩过来又散去,日落山巅,余晖消尽。月光洒向地面,在湖面上投下一圈粼粼。
“欸,天真,发什么愣呢。”声音由远及近,惊扰了独自陷于回忆的老人,“刚才路过集市,看这鱼不错,今晚做红烧鱼。”“天真把灶台收拾收拾,小哥应该快回来了。”絮絮叨叨的声音响在耳边,老人笑了笑,回身看着在旁忙忙碌碌的人,把照片摆回原位,拿着抹布去了厨房。
鱼被胖子拍晕安静地躺在砧板上,老人嫌弃掩鼻,拎着鱼尾巴丢给旁边一脸明媚的人,将宰鱼的工作顺理成章移交出去。
“辛苦了胖爷,待会儿做成了多吃点,下雨了,我去村口接小哥。”
吴邪拎着一把雨伞,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雨后的泥土里。雨的尽头,是身着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
“小哥,就知道你没带伞。”吴邪在雨里快跑两步,溅起一排泥点。
雨伞倾斜而至,伞下是两个人并肩的身影。
“天真,接人把自个儿接丢了?”离家门口还有很远,胖子的大嗓门穿过雨雾灌进耳朵,吴邪无奈朝旁边人笑笑,加快了步伐。
胖子熟练把鱼宰净,切成块撒上盐、白胡椒和姜丝,淋了料酒腌上,半小时后放入淀粉拌匀。
“天真来搭把手,把锅搁上。”胖子从厨房探头过来招呼,吴邪把刚装裱好的照片摆在架子上,歪头欣赏自己的成果,听见胖子的声音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小跑进了厨房。
架锅生火,倒入葱姜蒜炒香,将鱼片放入锅中,调好料汁,倒入锅中,把火稍微关小,等着最后的收汁。
做好的红烧鱼肥嫩鲜美,吴邪盛好三人的米,把菜端上桌招呼胖子小哥来吃饭。
烛灯只亮了一盏,灯火摇曳,三个影子若隐若现,经历了前半生的波澜壮阔,此时的他们,只想陪在彼此身边,一天,一年,一辈子。
“砰——”
随着屋外烟花的炸响,眼前的幻影在迷雾中消散,烛灯随着风一晃一晃,红烧鱼摆在面前,三个碗里早已堆的满满当当,老人颤抖着手夹起一块鱼肉,眼泪却不觉间落下,在桌面形成一滩水渍。
今天是除夕夜。
老人半闭上双眼,回想着幻影中故人的样子,好像,有一个胖子,有一个年轻小哥,还有……老人拿起酒瓶给自己斟满,摇了摇头叹息,人老了,想不起来了。
他们后来去了哪里,老人不记得,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一座坟前,黑白照上的男子咧着大嘴,笑得依然没心没肺。小哥呢,大抵还活着吧,老人想,像他这么厉害的人,没了我这么个累赘,应该不会再遇到应付不了的危险。更何况,他还背走了刀。
老人含泪咽下鱼肉,望着门的方向,他似乎看见了风尘仆仆从外返回的男子,笑着对另一个人说,“小哥,我肯定会走在你前面的,过奈何桥的时候,我不喝孟婆汤,这样,我就永远都会记住你和胖子了,再遇到的时候,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你们。”
老人努力记下他们的样子,却抵不过时间变迁。老人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块。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老人的思路,老人咽下最后一口米饭,起身去开门。
看清来人的一刹那,老人愣住了。
来人背对着光站在门口,携满身风雪而至,呼吸间笼下一片雾气,他与喧嚣融合在一起,却依然安静。
“小哥……”
老人下意识呢喃出这个称呼。
屋外的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躬身,试探般发问,“外面有些冷,我可以在这里借宿一晚吗?”
老人垂眸片刻,侧身将男人让了进来,点起火炉给人暖身子。背过身拿手背抹掉了眼角的湿润。斟酌半晌开口。
“我们好像曾经见过。”
“多久?”
“似乎已经是很远很远的当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