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带着张文远赶到的时候就见大堂桌子上放着一只公鸡。
她认出这是怒晴鸡没再说话。
众人见她到了也没说什么。
罗老歪看着怒晴鸡,又摸了摸下巴对鹧鸪哨说:“大兄弟,你这逗我玩呢吧。”
“此鸡看似平常,并非凡鸡,名曰怒晴鸡。”鹧鸪哨回道,“诸位都知道,普通家鸡眼皮是右下而上,但这只眼皮类人,生在上方,乃是世间罕见的凤种。”
话落,众人不信,红姑出言解释道:“禀总把头,我确实看到这只鸡大发神威,相信此鸡乃是天造神物,非比寻常。”
罗老歪看着怒晴鸡观察了一番:“明明就是一只呆鸡,非说能破瓶山毒物,你特么蒙谁呢。鹧鸪哨,说找着就说找着,没找着就是没找着,糊弄老子,小心老子毙了你。”
副官走到怒晴鸡身边用枪戳了下鸡:“罗帅,这就是一只鸡,大呆鸡。”
怒晴鸡知道被人小瞧了,给了副官一爪子。
副官闪躲不及被抓伤,众人震惊的看着。
罗老歪大笑高兴起来。
鹧鸪哨吹了哨声,怒晴鸡飞回竹篓。
他说:“搬山分甲术,在于生克制化四字。公鸡本就是蜈蚣的天敌,更何况这只雄鸡还是凤种。其引吭啼鸣之声可破妖气毒蜃,正是我们要找的辟毒克蜃之物。”
“果然了得,凤种。”罗老歪大笑着,叫了几声好。
陈玉楼思考着鹧鸪哨的这番话,感觉如拨云见日,似有所得:“生克制化,妙哉,妙哉。鹧鸪哨兄弟,此行辛苦你了,早日歇息。待到明日,咱们再进瓶山。”
花玛拐将那日瓮城一事说给红姑,一旁的鹧鸪哨听完认为张明月可靠,想来说的雮尘珠在南方是真的,心中不免燃起希望。
罗老歪看向张明月发问:“张姑娘,你认为明天我们下墓会有收获不?”
“会有收获,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提醒你们。”张明月莞然而笑,随即面色严肃警醒道,“地宫的瓦片上,那痕迹非人类能造成,想来是成了精怪只靠怒晴鸡恐怕不行。”
“需要我来对付,没解决它之前,你们不要妄动。”
张明月想着人既然已经死了,那就不要告诉罗老歪他的那个副官所做的事情了。
张文远已经让人去解决了。
罗老歪喜上心头:“妥,明日整顿好进山,别让那些个宝贝等急了。”
众人回去休息,红姑去给陈玉楼复命,讲了鹧鸪哨寻鸡的经过,把鹧鸪哨吹捧的跟神人一样。
陈玉楼听着一物降一物的理论,说红姑这么厉害也被鹧鸪哨降住了。
红姑反应过来拍了下陈玉楼摔门而走。
陈玉楼躺在床上直呼反了,红姑关门的声音特别大,他无奈摇了摇头。
当晚陈玉楼起了结盟的心思,在老熊岭义庄里设了堂口。
群盗在三进瓶山倒斗之前,要先祭神告天,因为这次勾当不比以往,是搬山,卸岭,张家三个山头联手行事,并非一路人马单干。
所以必须要在神明面前起誓,一表同心、二结义气、免得半路上有人见利忘义,从内部反水坏了大事。
当天在义庄破败不堪的院子里设下香案,这香案实际上就是攒馆里为死人准备的供桌。
案上摆了猪、牛、羊三牲的首级。
并供了西楚霸王和伍子胥两位祖师爷的画像,上手则是关帝的神位,群盗先在祖师爷面前磕头,然后歃血为盟。
其时日暮西山,苍茫的群山轮廓都已朦胧起来,暮色黄昏之中,群盗早已在四周点了火把,照得院内一片明亮。
花玛拐用刀子划开了鸡颈血脉,将鸡血滴入酒碗里面。
随后群盗手捧酒碗立下誓来,也不外乎是那些“同心同德、齐力断金、兵和一处、将打一家”的套话。
最后赌出大咒表明心迹,若有谁违背誓约,天地鬼神都不肯容,天见了天诛,地见了地灭。
群盗同时将血酒一饮而尽,举起空碗亮出碗底,抬手处只听得“啪嚓嚓”数声响亮,碎瓷纷飞,当堂摔碎了空酒碗。
此乃绿林中结盟必须要走的一套场子,将结盟比做古人的义举,有以古鉴今之意。
起了誓,赌了咒,唱了赞,再喝过血酒烧子黄纸,就算成了礼。
这三个山头便能够“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使尽自家全部压箱底的绝活,共盗瓶山古墓。
随即点起灯笼火把,亮籽油松,离了老熊岭义庄,浩浩荡荡地趁着月色进山盗墓。
进山盗墓的队伍山工兵打头,罗老歪手下的工兵部队里,也有不少人是在“常胜山”插了香头的。
插香头就是绿林中入伙的意思,这一部分人和卸岭群盗一样,都在臂上系了朱砂绫子作为标志。
其余那些工兵,便和在普通军阀队伍里当兵混饭吃的没什么两样。
扛着机枪、炸药,携带着撬、镐、铲、斧之类开山挖土的工具。
虽然在山路上走得七扭八歪,这些当兵的人人脸上神色振奋,毫不以前两回在瓶山盗墓遇险为意,因为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指望着跟陈掌柜和罗大帅盗墓发财。
一旦挖开真正的地宫,虽然当兵的分不上太多油水,可按以往的惯例,十块响洋和一大块福寿膏是少不了的。
虽然盗墓确实有风险,但现今世上军阀混战,人心丧乱,就算盗墓碰邪撞上鬼,也比上战场直接挨枪子儿要好。
至少做挖坟掘墓的勾当,在流血流汗之后真给银圆,当兵吃粮就是为了混碗饭吃,有几个是为了打仗来当兵的。
跟在工兵部队后边的,是陈玉楼直接统率的卸岭盗众,这些人也是明插暗挎,个个都带着真家伙。
而搬山道人鹧鸪哨带着老洋人和花灵,也混在卸岭群盗之中。
鹧鸪哨自己用竹篓装了怒晴鸡,暗藏二十响镜面匣子枪。他的师弟老洋人,相貌太过独特,一看就是西域来的色目人,而且年纪才二十出头,体格又十分魁梧,此人性格宽厚,不擅言辞,反正师兄鹧鸪哨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花灵的相貌和鹧鸪哨差不多,除了微有鹰鼻深目的特征之外,都已和汉人没什么两样,随身带着药笼。
如今能出来盗墓的搬山道人,只剩下这三人了。
这回进瓶山,他们三人身上还都携带了沉重的分山掘子甲,此物乃是搬山道人的秘密,谁也没亲眼见他们使过,连卸岭盗魁陈玉楼也不知它的底细。
张明月和张文远混在他们之中,二人带的东西并不多,甚至是很少。
她捏紧了背着刀的带子,表情甚至有点高兴。
湘西山区是八百奇峰,三千秀水,十步一重天,山势地形都与外界迥然不同。
群盗来至瓶山,天色已经亮了,只见群山丛林,苍郁葱黛。
但这山壑里愁云惨雾,隐隐有股妖气笼罩,像妖异邪祟之物极多,不过有大批部队进山,当兵的身上杀气沉重,倒把那妖雾都冲淡了。
来到山脚下,陈玉楼说:“以我们卸岭一贯的手法会在山脊上选个薄弱的位置,铺设炮眼,把地宫给炸出来,不知明月和鹧鸪哨兄弟有何高见。”
张明月没说话,心里捉摸着还是让鹧鸪哨来吧,躲回懒。
“山上进不去,何不从山下进。”鹧鸪哨虽然不懂风水,但他心机灵巧,也有观泥辨土的本领。
他指着不远处的山体的夹角:“陈兄你看,这瓶山山底,千百年不见阳光,正是背阴之地。”
“可里面藤萝密布,说明山根处并不全是岩石。依我看,从这山底死角处往上挖,要比从上往下更省力气。”
陈玉楼问:“有把握嘛?”
鹧鸪哨答:“只是推测,不敢妄断。”
众人当场商量了一番,决定搬山与卸岭兵分两路,陈玉楼和罗老歪带工兵营,在山脊处埋设炮眼,轰山炸石挖掘墓道。
而鹧鸪哨则带搬山道人和一伙卸岭盗众,从山底寻找入口。
此次进山人手充足,正应当双管齐下,不论哪路得手,瓶山古墓中的宝货就算到手了。
红姑自请跟鹧鸪哨从地下找入口,陈玉楼一愣,只得答应,又看了看张明月。
张明月看了一眼他们说:“既然红姐姐跟着鹧鸪哨大哥,那我就跟着红姐姐吧。”
陈玉楼有些不解,红姑和鹧鸪哨也有些懵。
行出数百步,前边就是一片山中雨水积下来形成的水潭。
红姑当就让手下把蜈蚣挂山梯拼成网状,竹筒中空,浮力极大,正可作为渡水的竹筏使用。
鹧鸪哨点头称善,当即踏上竹梯拼成的筏子,便命众人划水向前,三艘筏子径向水潭中心驶去。
山底的水潭也很快到了尽头,瓶山在这里插入大地,底部都是乱石,最窄处已经无法接近,站直身子一抬头,就会碰到上边冷冰冰的岩石。
众人跟着鹧鸪哨从竹筏子上下来,走进洞穴深处。
鹧鸪哨停下来,接过花灵递来的水袋,他向前走去,将水洒在沙土里。
搬山卸岭是各有绝技,洞里环境阴湿,卸岭的看土辫泥之法不能施展。
鹧鸪哨仔细观看水滴落在土石上的变化,看得确凿,点头道:“就是这了。”
红姑和她手下的卸岭盗众见鹧鸪哨奇变百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围上来。
红姑问:“这是什么?”
鹧鸪哨蹲下来接着说:“你看这里的渗水,回旋淤滞,但此处却下渗的速度却很快,应该是山壁中空的现象。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在这里打出盗洞,便可直通地宫。”
另一边的陈玉楼和罗老歪坐着闲聊几句,听着炸药声。
花玛拐指着山说:“罗帅,这么炸下去不能把山炸塌了吧?”
“放心吧,老子有分寸。”罗老歪笑道。
陈玉楼闭着眼睛:“我说这药量是不是不够啊,这得炸到哪天去啊。”
“够,有的是。”罗老歪来了动力,“接着埋,接着炸。”
洞内,他们听到爆炸声。
群盗摩拳擦掌,纷纷准备器械挖掘盗洞。
红姑见只有十几个人,也不知这条盗洞深浅,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挖不透,便想派两个弟兄回去再调些人手来帮忙。
鹧鸪哨心想红姑娘这月亮门里出来的,不太懂倒斗的勾当,她不知若是凭着人多势重,也就没有搬山之术的名头了。
他开口阻拦:“不必了,大家都先休息吧。”
“什么意思啊?”红姑不解的问。
鹧鸪哨对着花灵老洋人一招手道:“取分山掘子甲。”
群盗一听都是一怔,想不到今天有机会见识搬山秘术。
盗墓倒斗的谁人没听过搬山分甲之术,但以前搬山道人从不与外人往来,所以几乎没人亲眼见过分山掘子甲,众人都是做倒斗这行当的,如何能不好奇?
当即人人凝神,个个屏息,眼也不眨地盯着三个搬山道人手底一举一动。
张明月有些好奇,一直都听过,但是从来没见过。
只见花灵和老洋人从背后卸下竹篓,竹篓上面盖着蜡染的花布,里面沉甸甸的像是装了许多东西。
二人将只穿山穴陵甲拿出来放在地上,花灵蹲在前面拔开竹筒给吃的,两只甲叶的球状物吃了几口躺在地上滚了两滚就伸展开来,竟是两只全身鳞甲的穿山穴陵甲。
群盗大吃一惊,久闻分山掘子甲的大名,谁也没想到这东西是“活”的。
那“掘子”二字,乃是古代对工兵的一种称呼,古时战争中常有攻城拔寨的战法,遇到坚壁高垒的城池难以攻克,攻城部队就会分兵挖掘地道陷城,而城内的守军也要挖掘深沟,并在其中灌水埋石,以防被敌人从外边挖透了城壁。
执行这类任务的军卒,大多是擅长挖土掘泥的短矮粗壮之辈,如地鼠般在土沟地道里钻来钻去,也称“掘子军”或“掘子营”。
所以群盗先前都猜想分山掘子甲是一套铜甲,应该是古时挖土掘子军所穿的特殊甲胄,有掏地用的铁爪铁叶子,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