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下午,我带着宋亚轩一起回到了艾尔福利院,带他去见徐姨。宋亚轩帮我提着书包,就像从前。我扭头去看他,他垂眼望着我,又伸手捏捏我的脸。
“不哭了的话就去喝奶茶咯。”
“不要。”
“那你要吃什么?”
“烤红薯。”
宋亚轩拍了下我的脑袋说夏天还吃什么烤红薯。我说因为你不在就很久没吃了,你一回来就想吃。
宋亚轩愣了愣,揉着头抱着我说我回来了。
我笑着对他说:“那你带我喝奶茶吧。”
我也以为我们可以在每一个冬天都在一起,吃同一个烤红薯。
我攥着宋亚轩的手,看着眼前的福利院,想起小时候躺在木板床做的一个个虚无的梦想和难以下咽的米粥。好久没有回来了,一切陌生又真实。
宋亚轩没说话,陪着我静静的在门口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姨终于跑出院门,看到我们就在那站着,忍不住冲我们叫到:“还不快进来。”
我恍的回神,拉着宋亚轩跟上徐姨的脚步,我低头对他说了声对不起,他只问我你还好吗。
耳旁的一声声的哥哥姐姐让我抬起头,我看着他们眼中留着儿时的清澈真纯,还是蹲下身拿出身上的糖分给他们。宋亚轩也和我一起蹲下,仔细听着每一位小朋友要对我们说的话。
他们问宋亚轩是谁。
我笑着对他们说:“这是很帅的大哥哥,是陪着姐姐长大的人。”
宋亚轩又对小朋友们说:“这是很漂亮的大姐姐,是哥哥陪着姐姐长大的人。”
小朋友们吸着糖,笑着扑过来抱住我们,徐姨继而的敲着窗户让我们快过来,又招手让其他人带孩子们回房。
我拉着宋亚轩走向徐姨的房间,是常年昏暗的灯光和分散的墙纸。我的童年在这里度过,徐姨对我和别人不同,她是我在这个世界永远可以依存的稻草,永远欢迎我回家。我看着过时的老画报和角落里的玩具,还是忘不了徐姨给我买的玩具,偶尔的小零食,和招我唤我的啰嗦劲。
我对宋亚轩说:“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是你送我回了家。”
“然后徐姨送我回家。”
宋亚轩的手指偷偷勾起我的小拇指,不让徐姨发现。我揉捏这他的手他也回应这捏捏我的,老实说,感觉自己还是在早恋。我踮脚凑到宋亚轩的耳朵,他微微侧头。
“宋亚轩我们这算早恋吗?”
宋亚轩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赶紧拍了下他说你笑什么,我很认真的。
“你看啊,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而且高考也考完了,你说呢。”
我听着徐姨在厨房里炒菜的声音,便让宋亚轩在门外等着,我去看看。
“徐姨。”
徐姨回身看了我一眼,便让我过去。我自顾自的拿起她要的剥的蒜在那剥,我问她怎么了。
锅里做的是我爱吃的糖醋排骨,翻动着的铲子和锅发出哐哐的声音。徐姨盖上锅盖,要把它收汁。
徐姨将手擦了擦,就看着我问宋亚轩怎么和我一起回来了。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也不理我,低着头自顾自的念叨着,还计算着我要上哪个大学,叫我不要担心学费,她已经帮我存好了。
我站起身,在背后轻轻的抱住了她,长大后很少再抱徐姨了。徐姨没说话,用手揩了揩眼泪,摆摆手让我出去等着说马上吃饭。
我回头看见宋亚轩在门外看着,我想冲他笑,可嘴角一弯,眼泪就往下掉。
宋亚轩抱着我,不像我抱徐姨那样是轻的,淡的,他抱着我是紧紧的,一瞬间的错觉让我觉得他的怀抱是我的第二个家。
他紧紧的抱着,无所谓徐姨是否看着门外的我们,还是他抱着我。
我擦掉眼泪,抬头看着他,看着他也是同我一样的湿漉漉的眼睛,我问他你哭什么,他说你一哭我也想哭。
我伸手帮他擦掉眼泪,他对我说不哭。
有我在。
我拉他回到徐姨的房间,坐在鲜红的塑料凳上,拿起橱柜里的杯子,洗的干净给他倒了杯水。他环顾四周开口问我还记不记得他当时送我回家。
“当然记得,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原以为那次相遇只是我麻木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插曲罢了,你也只是我梦里不曾熟识的人。
还是没想到,我们会相遇至今。
徐姨端着菜上桌,宋亚轩急忙的起身和我一起去厨房端菜。
还是好久没有感受到指尖这么滚烫的温度,宋亚轩笑着让我把手放在耳背说这样就不烫了,嗯,确实没有那么烫了。
徐姨夹起一块排骨放在宋亚轩被压的瓷实的碗里,边夹还说什么小轩怎么又瘦了,国外生活怎么样啊。宋亚轩说是瘦了点,国外生活还好。
徐姨又对我说:“你看看人家小轩,高三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就打电话问我你怎么样了,平常看天气凉了还跑过来跟我说一声,隔天就给你把衣服带去。”
“你们俩在一起了吧?”
徐姨放下筷子,也不管我有没有回她话。
“嗯,徐姨我和未易在一起了。”
“你们瞒不过我的,刚刚还在那抱着,小手还牵着。”
“对她要像你自己说的,要保护。对她要好知道吗。”
“好。我答应您,一定在她身边永远。”
“别说了,吃菜。”
这顿饭我不知道吃的是什么滋味,酸涩,感动,我不知道。
我记得他对徐姨说的他会永远在我身边。
好像快要记不清了,也看不清了。
宋亚轩那是你说的。
那一天徐姨悄悄的拉他出门,说了好多话,后面徐姨没有再送他回家,只是在门口看着他走。
我看见他回头冲我招手。
他拿手机给发信息,只留下两个字,唯一。
那是二〇一四年,他对我说未易我的唯一。
后来他父亲让他赶紧回到美国去,于是我们开始了漫长的异国恋。
暑假的时候,他陪我在福利院照顾小朋友,下午他拉着我去不远的小卖部买被冰块簇拥的绿豆沙,喝着绿豆沙我们可以走很久。
高考出分的时候他坐在我旁边,我紧张的不敢看,他就捂着我的眼睛说他来看。徐姨也在一旁握着我的手,不停的说菩萨保佑。
宋亚轩攥着我的手说:“我相信你。”
看完了成绩我没有像别人太激动的落泪,我笑着接受了三年来的努力换来的成绩,要漂亮的。徐姨在看到成绩那一刻就抱着我哭,宋亚轩揉着我的头说辛苦了。
他要走的前一天他带着我去了北街的前沿路。他带我见了他妈妈。
他妈妈没有见我们,冷冷的隔着门让我们走。
“妈,我是亚轩。”
“我让你走,去美国找你爸吧。”
“妈。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宋亚轩拉着我离开了北街,他还是回头看了这个不欢迎他的地方。
他笑着对我说没事就这样吧。
可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不一样的星星。
“他们是两个都偏执的人,我爸妈他们从来都不幸福。”
“那一年我离开去了美国也是因为他们。他们离了婚,我跟了我爸,我妈一直恨我们。”
“未易,我们以后不要像他们一样好吗。”
“好,我答应你。”我抱着宋亚轩一遍遍的说着我答应你。
我相信的我们永远不会像他们一样。
我相信你会在我身边。
站在机场门口,我对他说我不进去了,怕进去了你就走不了了。
我让他低头,轻轻的踮了脚,他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让他闭眼,害羞。
俏俏的亲了他一下。就一下,蜻蜓点水的一般。
宋亚轩睁眼,拉着我不让我走。
“怎么,亲了我就想跑啊。”
“以身相许吧。”
宋亚轩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抵着墙角看着我。
“未易。”
“嗯。”
宋亚轩就这样看着我,我被他盯着脸红。我别过头不看他,宋亚轩就让我转过来,我说不。
“未易我都要走了,你不看看我。”
“哦。”我自知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只能淡淡的回了个哦。
可宋亚轩却说我的脸红出卖了自己。
哪有,他骗人。
宋亚轩让我看他,我听话的抬头看着他。
“看我。”
宋亚轩离我越来越近,我不敢盯着他的眼睛,想退又不退不了。
真受不了他直勾勾的盯着我。
在就连鼻子都要打在一起的时候,他让我睁眼。
“睁眼。”
宋亚轩在我睁眼的那一刻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温温的覆上我的唇,我看清了他微颤的眼睫毛。
心跳漏了一拍,我猜你也是。
宋亚轩抬眸看我,眼里带笑,伸手蒙住了我的睁着的眼睛。
让我感受相交的唇瓣,感受温热的呼吸。
他只是淡淡的吻着,青涩的吻技,却也足够人沉沦。
那天我看着宋亚轩离去的背影,在人来人往中张开双手,抱住了那个走了很远的他。
抬手身上有你留下的味道。
上大学的时候,总收到他从美国寄来的东西,有他发信息跟我说的不是很甜的糖,一包包的巧克力圈。
宋亚轩总是很浪漫,他会寄一块心形的小石头给我,会在快递里留下自己拍的照片。
一八年的时候,他妈不知道去哪了,可能是去了南边,她曾经和宋亚轩说过她喜欢南方。
他妈不知去哪后,宋亚轩他爸也就随他去了,让他学音乐,随便他去不去美国。
他爸很平静,平静的看着皮夹里存着的照片,一家三口。
那时他们很幸福不是吗。
他爸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酒,弄得满屋子都是刺鼻的味道。
桌上放着的是那一张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照片。
那一年宋亚轩提早了很久回来。
你也是孤身一人。
他去了艾尔福利院,在那陪着小朋友打闹照顾,帮衬徐姨。徐姨让他去别的地方玩玩看看,他摇摇头说不。
宋亚轩会等着我下课,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吃心心念念很久的火锅。
这一年他很少说话,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除夕夜的那一天,徐姨,我,宋亚轩,三个人一起吃了年夜饭。
守着小小的电视机看春晚。徐姨跑去洗碗,宋亚轩抬眼盯着我,我问他怎么了。
他让我过去他要抱抱我。
宋亚轩靠过来,两只手环着我,头埋在我的肩上。
他说这一年好辛苦,需要我的抱抱充个电。
电视机里卡卡的,院子里放起了烟花,很美,但很短。
我说宋亚轩你看外面有烟花,快看。
宋亚轩抬头看向院子,没看多久,也就没了。
那一年的鞭炮似乎也没有很响,大概我也只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我是不是你的依赖呢,就在你无数个需要我的时候。
宋亚轩回美国去了。
后来他都没有再给我通过电话。
宋亚轩在登机的时候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的电话。
“徐未易,我们分手吧。”
“原谅我。”
他没等我开口就挂了电话,删除,拉黑,关机。
宋亚轩挂断电话后,埋着头压低了帽檐,眼睛迷蒙一丝雾气,薄薄的,又涌出来。
“对不起。我没办法在你身边一辈子。”
他没等我开口就挂了电话,删除,拉黑,关机。
我只能借手机给他打过去问清楚,他关着机。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就掉了下来,我没有出声,就让它这么一滴滴的掉。
喉咙像是梗了块石头,心脏好像都被绞着。
他回来的这几十天都如幻梦一样,我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什么。
打车的时候师傅让我想哭就哭出来,他告诉我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
我无力的哭着,一遍遍的拨通那个电话号码。
他再也没有用过这个电话号码,他留着它。
是你忘了吗,忘了你对我说的话,是你说的不要成为那样的大人。
徐姨抱着我,什么也没说,嘴里呢喃着乖崽,乖崽。
小朋友也没有再问我哥哥去哪了。
前沿路的枫叶又红了,宋亚轩。
宋亚轩,你看有卖红薯的摊子。
我始终都忘不了,是你一句话就像蚀骨的爱和绝情的药刺在我心口。
红红的枫叶被踩碎的时候会有嚓的声音。
我也有。
我再次听见宋亚轩的消息不是从电话里来的,是网上铺天盖地的宣传。
看到他的名字眼泪还是不争气的的掉下来。
也就是二一年,宋亚轩回来了。
你听到了吗,枫叶又被人踩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