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飞把自己杀死快活王后的经历,事无巨细,一字未瞒的都告诉了沈浪,其中自然是包括了她身世这一节,沈浪眸光看似清明,实则越凝越深,尤其是听到她在楼兰诞下孩儿,身旁只有一个婶子在帮忙照看时,更是后怕的握紧了掌控在手中的玉柔。
“这两年,不管是南边的镖局还是北边的丐帮,只要他们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传来,我就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启程,生怕会错过你……有一次我还去了南疆,听镖局里的弟兄们说,南疆深处有个专门养蛊的部落,常常将过路的行人掳去作养蛊虫的器皿,那时候他们报回来的消息有十余名女子被掳,其中恰有一个神似我一直在寻找的人……”
飞飞咬着唇,眼眶又酸起来,想那南疆迷瘴毒草丛生,遍地都是横走的毒物,若不是常年居住在那里的当地人,外人擅闯,哪一个少说不是要脱上几层皮,想要囫囵个出来简直难上加难。
可想而知,他为了寻她,在她瞧不见的地方,遭了多大的罪。
不光是他后怕,她此刻也是心悸得紧。
“飞飞,我竟从未想过你会远走关外……”因为你是那么喜欢江南的烟火气息,那么渴望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和平静的人生。
飞飞盯着他消瘦的脸颊,哽咽出声,“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旧人旧事旧景,对于当时的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在当时那样极度不安的信念危机下,对你的心如死灰反倒能坚定我复仇的决心,所以我选择放开你独自离去,却未曾想过,原来这场经久的分离,不仅是对我自己的放逐,更是对你彻骨的折磨……”
微风将芳魂已逝的海棠花吹落在她的发梢上,似雪染香腮,如梦似幻,沈浪抬手替她拨弄下花瓣,端是笑得豁达,“别哭,这一遭至少让我们更加珍重彼此了,不是么?”
洇湿的瞳孔,带着几分自责,是对浪费掉的时光的一种遗憾,人生短暂,撇去一半的黑夜,他们能够相守的时光又少了七百多个昼夜,如何能不心疼呢,偏他还能笑着宽慰她,此刻眼泪更是止不住掉落。
“兜兜转转,我还是找到了你,一生所求已经得偿所愿,我知足了。”不曾怨天尤人,更无自怨自艾,只有感慨,如此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飞飞用手帕将眼睑上的湿意略略一擦,心里的大石头稳稳落下,是啊,兜兜转转,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元宝在膝下承欢,这二十多年来的苦就没有白受,又何必为了从前的是非争个错对,为已成定局的错过再劳心烦神,徒增伤感呢。
人是要向前看的。
两个人彻底说开,飞飞见他一路赶至淮阴滴水未沾,滴米未进,顿时心疼上来,于是嘱咐人好生坐着,自己转进厨房去做些吃食。
缠绵悱恻的目光追随着人去了厨房,直到看不见了,沈浪方才收回,转而落在小家伙身上,黑白分明的眸子仔细瞧着,怎么瞧怎么不够,初为人父的慈爱自眼底流露而出,这会子慢慢侵占整颗心房,更是无师自通的隔着被子轻轻拍打,带着安抚的意味。
余光瞥见里侧的被角翘起来,担心凉意都顺着这个缺口溜进去扰人清梦,于是忙伸手打算给他掖实,不料触碰到了头顶上方挂着的那一串铃铛,叮叮当当响作一阵,沈浪起身手忙脚乱去掩铃,不想小胖子就醒了。
先是睡得白里透红的胖乎脸猛地一皱,眼睛掀了条缝,那小嘴砸吧砸吧着,看得沈浪心惊胆战,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转而那眼缝又缓缓合上,就在沈浪松了口气准备放松下来之际,小包子忽然瘪着嘴,震天响的哭声瞬间就横贯了这小小一方院子。
沈浪不得不将元宝从坐床里抱起来,小小一只,软乎乎的窝在他怀里,他连劲儿都不敢太大,可元宝正沉浸在被吵醒的余愤之中,抱他的人又算不得多亲近,是而脾气和哭声更大了,左右扭动着身子,差点从沈浪怀抱中滑落下去,吓得这新手父亲赶忙将孩子搂紧了。
“元宝乖啊,爹、爹抱着,不哭了不哭了……”笨拙的轻声哄着。
然而没用,不多时,孩子的泪水和口水就浸湿了胸前的布料。
飞飞端着饭食从厨房里出来时,就看到了沈浪手足无措的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四处溜达的惨样,元宝不认得他,挣扎着哭得惨兮兮的,飞飞忍俊不禁,只好将饭食放在院中石桌上,从他手里接过元宝,也算把他解放出来,出声:“都说了他这午觉没睡够是要闹的,你还偏不信,把人弄起来了,这回可知道厉害了吧。”
“我就怕他把嗓子哭坏了。”沈浪看着小元宝哭红了的脸,心都要疼坏了。
“不打紧,你先吃饭吧,我来哄哄他。”飞飞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元宝枕靠着舒服一点。
元宝回到了自己阿娘的怀里,有了安全感,抱着娘亲,抽抽噎噎了片刻立马就不哭了,眼睑上还挂着泪,胆子却也大了起来,躲在飞飞怀里,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好奇的开始打量起沈浪。
总算没有魔音穿耳了,沈浪松了口气之余,飞飞也暗自哂笑,心中腹诽:量你武功再高本事再大,对上哭闹不休的孩子也没招了吧,沈大侠的学习之路还长着呢!
沈浪和小胖子大眼瞪小眼,看谁先沉不住气。
他到底被勾起了逗弄的心思,执起筷子,挑起一粒豆子往空中这么一抛,然后张嘴稳稳当当接过豆子,一连两三下,元宝看得兴起,将方才的害怕忘得一干二净,咯咯咯的笑起来,露出几粒乳牙,当即就要凑到沈浪跟前,飞飞也不阻止。
父子之间的互动让飞飞心里头涌过一阵暖流,出声问道:“元宝,你知道他是谁么?”
“爹!”稚嫩的声音,清脆悦耳。
飞飞怔了一下,她错过了前几次元宝张口叫人爹的事情,还以为这是父子连心天性使然,而沈浪不同于往常,这一次的“爹”叫得他愁肠百转千回,眼眶发酸。
“他、他居然知道。”飞飞面上带着惊喜与沈浪对视。
沈浪也不想戳穿这个美丽的误会,于是微挑着下巴得意道:“那是,他可是我的儿子。”
说完又伸手去点了点元宝的鼻子,元宝还以为是在跟他玩游戏呢,笑得极为灿烂,步步后退再次躲进了飞飞怀里,沈浪转而看向飞飞,咂摸道:“不过元宝这个名字……”
飞飞将元宝放在自己膝上,替他擦拭笑出来的口水,才道:“出生的时候,程大婶子拿着生辰八字找人算了一卦,说这孩子五行缺金,又听同村落的汉人说贱名好养活,程大婶子就给他取了元宝这个小名,他正经名姓我虽取了,平日里倒是没什么机会叫。”
一番话说得沈浪心里又徒添了几许遗憾,叹息有什么用,他错过的何止是这些呢。
“你给他取了什么名字?说出来,我也帮着参详参详。”
原本注意力全都在孩子身上的飞飞听了这话,倏地抬眼,眼中暗含溢彩流光,沈浪忽而心灵一窒,盯着飞飞微微而动的唇瓣,呼吸莫名放缓,心里隐隐期待起来,却又不知所期待什么。
“之珩。”
飞飞缓而慢的说出两个字,她没有错过沈浪眼中的璀璨,莞尔一笑,“沈之珩。”
沈、之、珩……
即便心灰意冷远走关外,却依旧愿为孩子冠他名姓,她虽言语中不愿承认,可若非情深不悔,完全可以如她所说真正重新去接纳新的生活,可她没有,冰封的表面下是破冰流淌出来的真情实意,又一次令沈浪为之感念。
瞧着沈浪大为震动的样子,飞飞索性将元宝放下去,示意他过去安慰安慰自己变成木头人的亲爹,柔声细语中也是含着揶揄,“元宝,去瞧瞧你爹,怕是高兴得傻了。”
孰料小胖子走了两步,一个没站稳,往前扑棱了几下,可给飞飞和沈浪吓了一跳,尤其是沈浪,如梦方醒,眼疾手快把人抱了个满怀,见小胖子无事,才定下心神。
沈浪亲了亲小东西的肉肉脸,看向飞飞,眼中有着无限的柔情与真挚。
“飞飞,此生我若负你,便叫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语气热忱,带着郑重的意味。
Ps:就这些吧,来日有时间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