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王死了,尸体被酒使熊猫儿和朱家大小姐一路护送回了快活城,又为他举办了体面盛大的葬礼,快活城上下陷入一片沉痛的氛围中。消息满江湖的跑,没人知道快活王究竟是怎么死的,熟知内情的几人也都缄口不言,不过撇开这事儿,大家伙儿还是挺好奇,这一把手倒下了,偌大个快活城最终会落入何人之手。
剩余的三使倒还好,酒使色使气使其实都没有要争权夺势的意思,对于簇拥朱七七坐拥快活城这事儿还是挺乐意的,谁都没料到,快活王的第二任妻子云梦仙子携子王怜花跳出来夺权了,朱七七对外称作快活王所收义女,名义上首先就矮了王怜花一头,两方人为了快活王身后财争得不可开交,白白让外人瞧了好大一出戏。
沈浪也不理这些是是非非,而是隔三差五的去叨扰虞夫人,也不知哪来的一股执念,他就是觉得虞夫人知道点什么,要想找到自己的飞飞,还得敲开她这尊佛的金口。
连着一个月过去,虞夫人被他叨扰烦了,出手揍了他几顿,谁想到这臭小子功夫还挺俊,左闪右躲的没打着几下倒是给自己气个够呛,又烦又气,心想我招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于是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打算趁着天黑偷偷跑路,哪想到这个鬼精鬼精的小子,老早就在门外盯梢了,自己这边刚跨出门就被他抓了个正着。
“临近宵禁,虞夫人这是要去哪儿?”沈浪从大树上跳下来,落在她面前,依旧礼数周全,可那笑容在虞夫人眼里就是蔫儿坏。
虞夫人两眼无语望苍天,气馁着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你这么来回打扰折腾我,你自己觉得合适么?”为了摆脱沈浪,一向爱美的人都不惜承认自己老了。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这看犯人啊你,我一个老太婆至于骗你吗?!”得,看出来她真的是被烦得不行了。
“夫人说的话,沈浪自然是信的,只是您一个老人家生活多有不便,又于我有恩,寸步不离照顾您是晚辈应该做的。”
好小子,敢威胁她?!
虞夫人嘴角微勾,如果不是腮帮子咬得鼓鼓的,看起来还真是平静得很。
也罢,这小子一个月来天天凑到她跟前报道,若不是真心喜欢那个丫头,何必追得这么死紧不放呢,估计应该是认识到自己错误了,看在他天天这么诚心的份上,她就大发慈悲,再最后帮他一次吧。
“你要真想报恩,没事儿就去淮阴给我拾掇拾掇那个小院子,剩下的就看老天爷愿不愿意给你们这个缘分了。”
沈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恍如黑夜中璀璨的明星,他的欢喜溢于言表,连收敛都忘了,连忙抱拳恭恭敬敬给虞夫人行了个大礼,“多谢夫人指点。”
“再来烦我,我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说罢,“砰”的关上门,毫不犹豫,生怕关晚了没完没了的。
……
从汾阳到淮阴,快马加鞭昼夜不停歇都要一天的时间,沈浪也不会这么剥削旋风,所以花了两天时间才赶到淮阴。
在淮阴城外,倒是遇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沈、沈大侠?”
沈浪拉紧缰绳,迎面那辆精美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车辕上挥鞭赶车的是个年轻人,诧异的神色只露了一瞬,很快就换上笑模样,用一副熟稔的态度和他打着招呼。
“多日未见,不知还记得我不记得。”
这不是问情崖上那个为爱去找死的年轻人吗,叫……叫什么来着?哦对,闻人昊!沈浪还没忘记。
“原来是你啊。”
两人挤在城门前,一时之间也是妨碍了行人出行,此处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于是沈浪调转马头与他并驾齐驱,一行来到了送别的长亭,两人下马客套。
沈浪打量着他这车马装备,要出远门的样子,开口问道:“看这样子,你是要准备离开淮阴了?”
“是、是的,在外许久,我这正准备回家呢。”
不知怎的,沈浪觉得他面对自己似乎有些紧张,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暗自纳罕,自己有这么可怕么?
“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想必你家中长辈也时时盼你归家呢。”
闻人昊笑着打哈哈,两人又寒暄了一番,就准备辞别,马车中,忽然有动静传出来,是个女子,干呕声连连,一开始两声动静挺大,似乎是意识到此举不雅,估摸着就捂住了口,后面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沈浪尚在疑惑,闻人昊却是异常着急,跑到车窗下,隔着帘子就喊了一句,“姐姐,你不要紧吧?!”
里面传来一句低低的应和,短促而模糊。
眼见人又回来了,沈浪出于礼节,问道:“车内可是你亲人,可是身体不舒服?”
“哦哦,不要紧的,是我长姐,家里人不放心叫她出来寻我来了,她这人坐不了马车,有些晕车,我们这就要告辞了,天黑前还得赶到驿站呢。”
“既是这样,我便不好耽搁你们的路程了,就此别过吧。”
沈浪心里都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并不想放走这对赶路的姐弟,可他又有什么理由阻拦人家回家呢,想不通自己的怪异,只好按下心中的想法,拱手与闻人昊告别。
“就此别过,来日我再到汾阳找你喝酒。”闻人昊笑得极为爽朗。
沈浪上马停在路边,目送着闻人昊的马车远去,马车上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也慢慢淡出他的耳朵。
江湖就是这样,缘来而聚,缘散分离,他们在这里短暂相聚后各赴前程,未来也会在另一个地方重新相聚。
沈浪调转马头慢悠悠进了城,而身后的马车,好似有风掀开了帘子,久久未落下。
城中街上一如既往,热闹非凡,商贩叫卖声、打铁铸器声、畜生鸣啼声、老人谆谆说教声、女人吵架声、孩童嬉戏声……全都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耳朵里来。
心中那股感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发强烈起来,最后竟然融汇成了一个迟来的后知后觉!
马车里的那个声音……怎么这么像飞飞?!
闻人昊说他的长姐坐马车会晕车,那他为什么还要准备马车回家?
该死!他被骗了!
沈浪脸色瞬间大变,直接掉头,在闹市里就持鞭纵行,也得亏他骑马技术好,没有伤到行人。
这边闻人昊驾车出城后,行到一处汇通四方的交叉口道,眼看着天南地北的商贩和拉货的马车在此交叉纵行,就跳下马车,撩开车帘,“白姐姐,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帘子一撩,里面纤弱动人的美人便露于人前,飞飞脸色很是不好,她从马车里跳下,步子有些打虚,可把闻人昊吓坏了,连忙搀扶住人,“没事吧,白姐姐,你现在更应该小心着些了。”
还没等她说话,那股子恶心感又泛上来了,她抚着车辕又是一阵呕吐,可惜胃里空空,什么也吐不出来。
好不容易舒坦些后,她没忍住抚着自己尚是平坦的小腹,神色也难得温和下来。
这个小家伙来得可真是时候,原本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它的到来,倒是给了自己一些新的希望。
“白姐姐,那有个茶肆,不如进去歇息吧,好歹你身子爽利些再走也不迟。”
飞飞摇摇头,眉眼间带着沉思,“你方才的话漏洞可不小,他只是一时之间没有转过脑子来,等他发觉了,再走就麻烦了。”
不得不说,他们俩真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了。
闻人昊挠挠头,不是很理解,明明两个人要死要活的都跳过问情崖了,为什么最后反而会变成你追我逃的一个局面。
“我瞧沈大侠行迹匆匆的进了淮阴,明显是为了你而来的,你又何必躲着不见他呢,有什么误会不能坐下来好好说,毕竟你肚子里还有了孩子……”他还试图为同为男人的沈浪说句话。
“是啊,有了孩子……”飞飞神色淡淡,眼神缥缈,“如果以后,我的孩子需要他,他却还在为其他女人打擂台,若孩子和我一样都要给那些麻烦的人和事情让路……这样的生活我会疯掉的……”
“我们是扛过了生与死的考验,可是终究还是没扛过他在我的心上泼的那碗凉水,他亲手绝了我心脏跳动的生机……与其日后活在猜忌隐忍中,不如就这样好聚好散。”
说得闻人昊也是一阵唏嘘。
啊,情这个字还真不是一般的复杂啊!
他觉得自己还是年轻了。
“好了,我要走了,你不是还要去乔家查看雪莲的事情么,快些回淮阴吧。”
“白姐姐,一路走好,后会有期。”
在和煦的阳光中,他送走了奔赴新生活的飞飞。
随后返回茶馆喝茶时,果然等到了追过来的沈浪。
当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什么话都不用说,已然都明白了。
沈浪忍住喉间的腥甜与胸腔里发冷破碎的心情,一步一步靠近闻人昊,眸中的泪光再也无法抑制。
“没喝到你说要请客的酒,不如我先请你喝杯茶消消气吧。”闻人昊倒是好整以暇,亲自替他斟茶,也是可怜这个追妻不得的男人。
沈浪静静瞧着在茶碗中沉浮舒展的茶叶,沉沉问道:“她去了哪里?”
闻人昊喝茶如牛饮,先灌了满满一大口,看得邻桌的茶客满脸的嫌弃,而后才说:“脚下这路通八方,她自是去她该去的地方,而且我现在就算是给你指一条路,到了下一个交错汇集点,白姐姐若是还想躲你,你一样抓瞎找不着,何必呢。”
“依我看,你干脆放过人家算了。”
“不可能!”沈浪说得斩钉截铁。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闻人昊将铜板拍在桌子上,示意小二过来取钱,又拍了拍沈浪的肩膀,安慰的话语不用多说,懂的自懂。
他转身离去,徒留沈浪坐在位子上,只剩满目的绝望神伤。
……
两年时光转瞬即逝。
一辆马车嗒嗒行驶在官道上,从嘉峪关进中原后,赶车的小伙子一双眼睛就黏在中原山清水秀的好风景上,看他皮肤黝黑,双颊皴裂,明眼一打便知是个关外来客。
马车车帘一挑,便露出一张倾城容貌。
“古飞,瞧路,别只顾着看风景。”声音清冷却格外动听。
“好嘞,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