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朱家宴席上的好事者渲染,短短几日,朱家大小姐恨嫁,强按牛喝水不成,反被牛尥蹶子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热度居高不下,就连路边的叫花子没事儿都能拿出来说两句嘴,朱家和快活城因此事大为震怒,派出大批人马缉拿兴风作浪者,一时间人人自危。
可时间一长,众人琢磨过味儿来了,这不对啊,不像是缉拿人,反倒像是……在寻人?但是是找什么人呐,总不能满江湖再重新逮一个新郎官吧?!
甭管旁人是如何猜度,王怜花依旧安安稳稳的在连云山庄候着,至于候着谁?还不是他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亲爹么,也不知为何,好像这世界上的所有坏事,那便宜亲爹总会兜兜转转按到他头上来,虽然说朱七七失踪这事儿他算不得多清白,但毕竟没经过自己手,到时候怎么说还不是由着他?
果不其然,他刚给自己心理建设一番后,快活王就带着色使找上了门,不知怎的就认定了是他为报当日比武招亲的仇所以故意带走了朱七七,王怜花不由分说先挨了亲爹一掌,吐了口血后若无其事的起身掸土,与盛怒之中的主仆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没有错过柴玉关惊怒错愕之下隐藏起来的一丝不忍,心中更加镇定下来,摊开扇面,无所畏惧的讽刺着,“怎么,手中染了亲生女儿的血还不够,亲生儿子的也不放过么?”
“你用不着为白飞飞抱屈,她还不配本座亲自动手,本座问你,七七在哪里?!”
快活王的眼光几欲杀人,一旁的色使也是阴恻恻的,察觉到王怜花的目光在他空荡荡的袖子上逡巡后,脸色愈发沉了。
“我又不是她爹,我怎么知道。”
这样冷酷无情的语气让王怜花心思转了又转,终于是确定了这个人对白飞飞果然没有情分可言,可为什么?他连背叛了自己的女人所生下的儿子都能心念两分旧情,为什么对白静母女俩却狠得如此不留情面?
不过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他没兴趣为白飞飞做这个出头鸟,提这档子只是为接下来的戏码做铺垫罢了。
也不知王怜花和快活王究竟说了些什么,最后快活王是带着沧桑易碎的愧疚离开的,而王怜花站在门口,无动于衷地拂去那做戏的清泪,神色一转,笑得跟只得逞的狐狸,漫不经心地摊开手中的地契。
这柴玉关什么毛病,走哪就把家当带到哪么?
虽说没有利用柴玉关的愧疚瓜分快活城,可是此番也不算亏了,好歹得了他在淮阴的产业,就是不知道他仅剩的仁慈,还有没有再敲一次竹杠的机会了。
想到色使跟着柴玉关离开时有一瞬间扭曲的神色,王怜花心下微微一凝,半晌,笑得莫名。
朱七七比武招亲当日就被掳走了,朱家与快活城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据留在朱家的眼线来报,是第二天小泥巴从朱七七房中出来,朱家人才惊觉人不见了的,这就有意思了,白飞飞将人带走时,不可能有时间处理小泥巴,那么明明应该倒在门外让人发觉的小泥巴,又是怎么移动到房中的呢?
看来暗处还有一只黑手,一直在默默搅浑这摊水啊……
如果那个人一开始就发现是白飞飞带走了朱七七,却放任事态的发生,一直秘而不发,直到朱家人自己发现,从而引来柴玉关的暴怒……思及至此,王怜花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柴玉关啊柴玉关,饶你精明一世也没想到吧,心爱的女儿失踪,你那忠心耿耿的属下也在其间出了一份力呢。
那么色使又图什么呢?
想不明白,王怜花索性收好地契,望着廊下堆砌好的青玉台阶,似乎从中瞧见了经年的风霜累累,似他母子二人多年的颠沛心酸,再晃过神来时,眼中已是翳翳。
快了,若白飞飞那边顺利,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那么说,白飞飞的消失和朱七七的失踪,这两件事难道就没有人联系在一起么?
当然有的,一开始朱富贵、冷家三兄弟都想到了,但也不好当着沈浪的面太过于明目张胆的猜忌,只能是多派人手寻访,再告知快活王,人多些希望就大些,不过他们不议论沈浪就觉查不出来了么?
沈浪本就七零八落的心此时更是如放在烈火上烹烤一般备受煎熬,他可以在人前信誓旦旦的维护着飞飞,态度强硬得叫他们无话可说,但私下里自己也没有底气,只能暗暗祈祷,希望这一切和飞飞没有关系!
奈何老天爷闭目塞听,祈祷没什么用。
熊猫儿好不容易将百灵哄回转了,带着人到朱府现场勘查,这一查彻底击碎了沈浪的侥幸。
人还真是飞飞带走的。
此刻还容不得他多想飞飞带走朱七七有何目的,快活王忽然怒而暴起,一掌将院中的假山击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咬牙切齿,“白!飞!飞!你胆敢伤害本座的七七,本座要你不得好死!”
沈浪面上一凛,从冷家三兄弟身后走出,手中握着剑,一派从容镇定,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决笃定,“你若是敢伤害她,拼尽全力,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威胁于快活王而言不痛不痒,他随性惯了,阴冷的目光从沈浪面上扫视而过,鼻孔里喘着粗气,似乎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大气也不敢换,却忍不住暗自担忧,从前朱七七落在白飞飞手里是何等凄惨下场他们没有忘记,若真是因为此次比武招亲惹恼了白飞飞,不知道七七又会遭受怎样的折磨呀!
沈浪见他们愁眉不展,尤其是那些都称得上是自己长辈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飞飞的义愤填膺和讨伐,心里又岂能不酸楚,他茫茫然的抬头,四四方方的天空尽收眼底,将瞳孔中的彷徨无助渲染得淋漓尽致。
吾心安处即是家,一颗心早已经飘忽得无处安放,原来没有她的地方,连家都不是,他连安定都做不到……
只是飞飞……你到底在哪里,当真连一丝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我了么?
……当真不要我了么?
夜里,一个黑衣人身形迅捷的穿梭在飞檐楼宇中,来到快活王栖息的院子里,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匕首上绑着张纸条,透过手腕臂力直直把纸条插在门前红柱子上,眼看着屋内亮起了灯光,他这才放心的施展轻功离去。
快活王合着衾衣追出来,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四下寂静无人,他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柱子上。
这刀身上并无什么特殊标识,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看不出是什么人所持。
怀疑的光在眼中明明灭灭,刀无异常,那么纸张上又会不会大有文章?比如毒什么的……
转而又想,他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用毒的高手,料想也没什么小毛贼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心里各种念头起起灭灭,快活王终于被信上可能是七七下落的猜想所折服,于是抬手取下。
一目十行后,纸条在他手里被内力焚灭为灰烬,部分皎洁的月光绕过房檐泄露在廊下,直把他半张脸照得晦暗不清。
第二日,朱富贵他们就发现昨夜留宿在朱家的快活王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
幽灵宫内,新布置好的灵堂整洁幽森,地上已经准备好了祭祀所用的龛笼和下跪的蒲团,一旁堆叠的是飞飞花了几天时间折好的金元宝。
飞飞一身素服,将母亲的灵位恭恭敬敬地摆放在灵堂正上方,随后焚了三柱香,虔诚的跪在地上,又把自己闲暇时所抄录的《法华经》烧了,希望保佑自己母亲的在天之灵,能够尽早放下执念,早登极乐。
朱七七立在一旁,只觉得周围阴风阵阵,打了个寒颤后赶紧抱着手臂来回搓了搓,因不是自己亲人,属实是无法同眼前这女人有所共情。
她百无聊赖的揪着自己的发梢玩,约莫是知道飞飞算得上自己亲姐姐,而且还承诺过不会对她动手后,她就真的不再对飞飞有所防备了,一边玩头发还一边暗戳戳的想着,也不知道两个爹爹现在是不是都急疯了,还有沈大哥,若是知道白飞飞把她掳走了,还会不会再喜欢这个坏女人呢?
可想了想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她这次没有对自己动手,自己也没有受伤,算得上哪门子的坏女人呢,说不得在沈大哥心里,她没有伤害自己就是最大的闪光点了!
不行,绝对不行!
要不……自己故意激怒她,让她稍微对自己动一下手?
朱七七还在望着虚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一不留神飞飞忽然站起,“嗖——”的一下挪到她跟前,朱七七几乎咬着自己舌头,口水都要呛出来了,不过还没等她咳嗽呢,飞飞手起手落,直接将一颗药丸摁进了朱七七嘴里,正好就借着呛口水这股劲儿,朱七七梗着脖子咽了下去,差点没噎死过去。
她捂着脖子咳嗽个没完,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断断续续地哀嚎起来,“你、你不是说不会对我下手嘛?”难道是老天爷听到了她那个犯贱的请求?不能啊!
飞飞拎起她,捶了捶墙上的一处隐蔽机关,灵堂一侧的石墙立即被打开,她推搡着朱七七进去,语气淡淡,“让咱们一起来瞧瞧,你那亲爹会为你做到什么份上吧。”
她给朱七七喂了毒,就看看快活王愿不愿意一命换一命了。
快活王按照信上所说孤身一人赶到了幽灵谷,在谷口石碑底下五尺的地方果然挖到了进入幽灵谷穿越迷瘴林所要用的解药,但只有一颗,他眼中闪着桀骜。
看起来白飞飞是笃定了他有来无回了是么?
呵,狂妄!
那就让幽灵宫变为她的埋骨之地吧!
Ps:还是没写到,明天一定嘎快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