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谯楼上鼓鸣声声,城门缓缓而开,守卫看着涌入汾阳城的江湖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这几日总是有千奇百怪奇装异服的人进出汾阳城,全是为着汾阳首富、快活王义女朱七七比武招亲之事而来。
朱家广发的帖子上可是写了,不论黑道白道,不论人品贵重与否,只要在焚香燃尽之前能够在擂台上胜出,便将朱七七嫁与她,若争夺的只有朱七七此女还罢了,谁人不知朱富贵年过五十只得一女,她身后代表的可是朱家的整个商业板块和仁义山庄,近来又搭上了快活王,少不得日后连快活城都能分得一杯羹!
这个女人的分量,傻子才掂量不出来呢。
城门开了有一会儿了,城门外人迹渐少,守卫换了班,站岗的领头一侧头,便看见两个衣着鲜亮的身影自主街上急急而来,他认识的,也有几分交情,正是仁义山庄头上两位冷爷,于是便迎上去,拱手行礼。
“两位冷爷行迹匆匆的这是要上哪?朱小姐摆的比武招亲擂台不是已经开打了么?”
冷二认出了他,手里的扇子扇得直冒火星子,着急忙慌的凑上来问道:“可瞧见沈浪打这儿经过了么?”
“赏金猎人沈浪?还不曾见过此人啊……他也是要去朱姑娘的比武招亲擂台么?”领头的忽而想到仁义山庄前些日子已经与沈浪恩断义绝之事,遂挠头问道:“怎么的,仁义山庄又将沈浪的牌子挂上了?”
这一问简直火上浇油,冷大与冷二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中瞧出了无奈,暗暗懊悔这事儿也是仁义山庄做得绝了些,如今倒是不好开口有求于沈浪……只是七七这一出摆明了就是要逼沈浪接茬,沈浪来了还好,若是不来,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又怎能看着七七往火坑里跳呢?
到时候当着武林英豪的面反悔,只怕仁义山庄多年积攒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
两人焦急的看着城外官道上进城的行人,这丐帮盯梢的人送来的消息不是说了沈浪已经往汾阳方向来了么,怎么这个点儿还不到呢?别到时候熊猫儿撑不住了,局面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们俩急得是坐立不安,这一边沈浪牵着旋风马儿,马背上驮着飞飞,悠哉悠哉行进在官道上。飞飞头上别着令她爱不释手的簪子,目光所致,是道路两边丛生的野草,寒霜覆地,叶子上的朝露迎着熹微朝生暮死,绽放刹那芳华后,转瞬即逝。
不过让她移不开眼的,还是面前那个为自己牵马的人,而沈浪似乎也察觉到她在偷瞄自己,不时回过头来抓包她的眼神,就像一场情意绵绵的角逐游戏,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仿佛从回忆里走了出来,好似时间并未将二人分开过。
但旖旎的氛围在见到了冷大与冷二两人时,戛然而止。
“沈少侠请留步!”
沈浪眼中的愉悦渐渐淡了下来,看着欺近的两人,薄唇也不自觉抿成一条直线,眼中划过一分惊讶,因他知道,按熊猫儿所说,这个时候,朱七七的比武招亲已经开始了,他本以为这个时候进汾阳会直接错过,谁知,他们竟直接在城门口堵人……
难不成他还真的避不开了么?
冷大和冷二眼神冷淡地扫过飞飞,在他们看来,沈浪和七七走到今日的局面,和这个妖女脱不开干系,可谁让沈浪护着她呢,如今还有求于沈浪,就算此刻想要出手教训这个妖女,也须得看在沈浪的面子上暂且忍耐。
若说不知道冷家三兄弟与沈大哥千丝万缕的关系便罢了,知道他们在沈大哥心里也算半个长辈后,再次被他们这种瞧不起的眼神所打量,飞飞心口还是不可避免黯淡了一瞬。
“冷大爷,冷二爷,别来无恙。”
“我俩特地等在此处,是有要事要商求沈少侠……”
飞飞垂下眼帘,心中因他们的到来又起了波澜,不着痕迹地瞥了瞥沈浪的背影,她一直以为是熊猫儿出了什么事,现在看倒未必,竟还牵扯进了仁义山庄,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朱家,或是朱七七,又是否牵扯在其中?
只听得沈浪义正严词的拒绝道:“两位冷爷,沈某的态度已经同熊猫儿说过了,相信熊猫儿也一定将话带到了,恕沈某无能为力,就此别过。”
沈浪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把话撂下后,牵着马儿从他们身边错身而过。
“砰——”
身后是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的声音。
沈浪诧异的转过身,神色大变,赶紧松开手中缰绳就返回去想要将两人从地上扶起,就连飞飞,脸上也划过一丝轻易无法察觉的鄙夷。
“冷大爷冷二爷,你们这是做什么呀,赶快起来,沈某如何能受得起你们这样的大礼呢!”
“沈少侠,实在是万分紧急,仁义山庄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计前嫌,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吧。”
“是啊,仁义山庄多年声誉不能因为这一件事毁于一旦啊。”
沈大和沈二随声附和,言辞恳切地跪在地上恳求沈浪,那么说朱七七捅的篓子与仁义山庄有什么干系呢,实在是从朱爷假死那件事后他们就意识到了沈浪似乎对仁义山庄格外宽容,格外重视,不管因为什么,只要牵涉进仁义山庄,沈浪很大程度上不会坐视不理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和朱富贵都费尽心思想要拉拢沈浪,甚至为了胁迫沈浪而不惜将仁义山庄声誉挂在嘴边的原因。
“冷大爷冷二爷,你们这又是何必呢。”沈浪苦劝无果,苦恼万分。
冷二更是直接摆出架势,照着地上就是重重一磕,只一下额头就磕出了血,顺着鼻梁流淌下来,“沈少侠,我为了之前仁义山庄为难你之事磕头谢罪,还请你宽宏大量,出手帮帮我们吧!”
“冷二爷,使不得使不得!”
沈浪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
飞飞咬着唇,静静瞧着他们的作态,沈大哥虽聪慧机敏,但是人心一旦惑于旧情就会有所偏颇,未必就能看得清他们诚恳外表下以情势压迫人的手段,他们太清楚沈大哥心软的点是什么了,便一个劲头的往那处使劲,如此娴熟的驭人之术,真叫人齿冷胆寒。
就是不知道来日他们知道沈大哥就是旧主遗孤,是否会后悔对他使计谋耍心机。
不过沈大哥是真的看不透么?
半晌,沈浪转过身,走到马边,抬头看着飞飞,却是沉默不言,飞飞心里一突,明白他这是有了决断。
真是想不到,无可奈何放他去管仁义山庄闲事的时刻来得这么快。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从马上翻身下来,站在沈浪面前,水眸盈盈,里面无喜无悲,只是低声道:“将芒草给我吧。”
沈浪把东西从怀中掏出来给她,飞飞将东西收好,转而又道:
“前两日收到虞夫人的来信,你知道该去哪里找我的吧?”
“嗯。”
沈浪点点头,生怕飞飞不信任自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飞飞出声打断了他。
她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眼中隐匿着几分迷茫和不确定,似乎是为了求个心安,问道:“你办完了事情会来接我的,对吧?”
“当然。”
沈浪抬手替她整了整有些松散的簪子,怜爱的拂过她的发丝,眼神中迸发的浓烈爱意带着几许安定人心的力量。
飞飞还想要出声提醒他别忘了答应自己的事情,可内心忽然就镇静下来了,她该相信他的,有时候反复提醒未必是好事,反而会生了嫌隙,于是将这个念头压下去,唇边漾起一抹笑,“好,那我等你。”
他们入了汾阳城后分两个方向走,沈浪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与自己背道而驰越走越远的飞飞,心中为即将要面对的局面而感到困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