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仑山下来一路往东走,飞飞和沈浪共骑旋风,入了蜀地,不同于昆仑的严寒和江南的湿润,这里得天独厚,气候宜人,街上走着的老百姓,坐着马车的贵人,每个人都操着一口爽朗的蜀中口音,豪爽又真实,很明显就能感受到独特的风土人情。
沈浪和飞飞挑了家看起来比较宁静的客栈歇脚,他亲自将飞飞抱下马,拉着飞飞就进了客栈,见那小二萎在柜子后头,撑着脑袋犯迷糊,沈浪轻咳了几声,瞬间就将小二的瞌睡虫拍死了。
见有客到,小二精神了,从柜子后打着圈儿就出来了,笑问:“两位贵客打哪哈儿来?可是要住店?”
飞飞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两位要几间房?”
这可叫飞飞犯了难了,生死面前,她可以抛下自己所有的矜持,对自己主动的这件事情她绝不后悔,可如今他们好好的,到底心里头有了几分尴尬的计较。
“一间足矣。”
沈浪知道飞飞面皮薄,所以手在她的小手上不轻不重的握了一下。
小二转头对着楼上喊道:“嬢嬢,扫一间上房出来,有客人住店!”随后就听得上面一阵打扫的动静,然后归于平静,小二这才笑吟吟的将他们俩迎上楼去。
客房布置得还算是整洁,一扇窗户正对着主街,打开窗,楼下的喧嚣热闹就能传入房中,飞飞倚着窗户往外瞧,身后是沈浪在与小二商量住宿费的事情。
“新娘迈步过横梁,招财进宝盆满当,新娘迈步进喜堂,阖家欢乐纳吉祥,新娘迈步入洞房,夫妻恩爱蜜如糖……”
对面的酒楼东家正在迎新媳妇过门,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全都堆在门口朝着里头张望,媒人说喜的声音时不时就从里面飘出来,飞飞盯着那十里红妆的场面,想象着凤冠霞帔的风采,眼中竟有丝丝艳羡。
不知何时,小二已经被沈浪遣出了门,沈浪在飞飞身后站了许久,自然也看见了对面盛大的婚礼场面,不用待她转过身来便可知道她眼中是如何歆羡的,沈浪看着那婚礼的规格,心中暗暗发誓,等回了汾阳,带她前去拜见过父母之后,他一定要给她一个比这个还要隆重的婚礼!
只是事情没做之前,说出来难免有画饼充饥的感觉,他一定要给她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一定要让她惊喜的抱着自己傻哭。
“外面吹吹打打的,飞飞你可是听累了?”
温热的手碰了碰她的耳廓,飞飞像是受惊的小鹿,缓了缓自己脸上失神的神色,将窗子合上,才转过身笑着搂过沈浪的脖子,“外面吹吹打打的,难道就没有勾起沈大侠想要过一过当新郎官的瘾么?”
馨香袭鼻,在两人之间幽幽发散,沈浪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往身后的床上倒去,之前都是在幽暗的石室中,这一刻,他们眼中清晰的只剩下了彼此。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他轻笑着覆上来,黑曜石般的眸子一动不动摄取着她脸上泛红的春色,“依我说这句诗倒是要改。”
飞飞忍住这青天白日带来的羞涩,羽睫轻颤,问道:“你要怎么改?”
“依我说,自然该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日日做新郎。”
“你下流!”
沈浪愉悦的笑出声来,抬手一勾,幔帐被他轻轻放下。
梅花重开,馥郁自来。
梅花又一次经历过露水白霜的洗礼,愈发娇艳欲滴。
……
飞飞是被饿醒的,她瞥了瞥身边还在熟睡的沈浪,移被下床,合上裘衣,简单将散落的乌丝挽在脑袋后,轻手轻足下了楼,不施粉黛好颜色,也叫楼下吃饭的客人看晃了眼。
“请给我准备些饭菜送上楼。”
她客客气气的与小二说着,顺手将柜台上歪斜的牌子给它拨正了。
正在等待间,门外忽然有一个瘦弱白净的人摔了进来,看起来是个书生模样,正好摔在她的脚边,飞飞往旁边挪了几步,同时门外也伴随着熙熙攘攘的声音,很快几个举着棍棒的彪形大汉就冲了进来,对着这个人又是一通乱揍。
一个年轻的姑娘推开这些人直直扑向地上被揍得直不起身子的书生,嘴里哭嚷着:“别打了,别打了,樊郎,樊郎,你怎么样了?”
接着一个主家模样的人从人后慢步踱出,看着地上依旧在死死护着身下男人的女子,眼中闪过几分恨铁不成钢,小二本是要上前驱人的,那主家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小二,小二便乐呵呵的缩进柜台看热闹去了。
“阿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樊郎?”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是不是那个债主催债来了,下手这么狠,这姑娘一出声便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嚯,原是一家人,怎生闹得这般严重?!
飞飞也勾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左右此处看热闹的视角很全面,于是也不准备挪动地方了。
“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子,勾的你同他私奔,我这不止要打他,我还要扭他去见官府呢!”
嚯,又是一记闷雷,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只怕这老爷子已经是失望透顶,连面都不给做女儿的留了。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爹,您就不能成全我们么?”姑娘哭得端是梨花带雨。
老爷子牙都快咬碎了,“真心相爱?他若是爱你就该尊重你,用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中,而不是让你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他,这算什么?我的傻姑娘哎,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读的《诗经》里,道理难道说的还不够明白么?!”
“可是樊郎家境贫寒,爹您说的那些条件,他根本就办不到嘛!”
她还有理了,在场的众人将目光都瞥向地上躲在女子身后一声不吭装作鹌鹑的男人,轻蔑的意味更甚了。
飞飞很想赞同老爷子的观点,可是转而又想,自己与沈浪不也是一无父母之言,二无三媒六聘,比这对苦命鸳鸯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当下心中就有些郁郁,仿佛那戏谑的目光也都打在了她的身上。
江湖人,说是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但……终归还是难逃一个礼字,无礼,即名不正言不顺。
“我的姑娘唉,如果他连这都办不到,如何保证你今后的生活呀,我富养你十六年,可不是让你去别人家吃糠咽菜的!”老爷子气得直往后倒,幸好身边一个管家扶住了他。
“我可以和他同甘共苦的,我们一定会靠自己把日子过好的!”这姑娘一脸坚定,只怕心里头觉得为爱发言的自己此刻看起来光辉极了。
往后流的泪就是今日脑子里进的水!
老爷子闷哼一声,果然就撑不住晕了,一时间几个大汉手忙脚乱的给他掐人中顺气,而地上的姑娘只顾着她的情郎伤的怎样,竟是连自己的亲爹都不瞧一眼,属实也是薄凉得紧。
飞飞在心里摇了摇头。
她羡慕这个姑娘,有一个事事为她着想的爹爹,事事都有亲爹为她周全,只有自己,从来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她的所有都用来与老天爷赌和沈浪的缘分了,只盼老天爷能够偶尔打个盹,垂怜自己一二。
“嗯……”
老爷子醒过来了,指着那姑娘,手都在颤抖,“我……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回家,若不然你就跟着他走吧,我周家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可我要提醒你,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若是跟他走了,充其量也就是个妾,他不会重视你的!”
话说得难听,却也是实话。
奔者为妾……
飞飞心里又难受了几分,不由得想到,当初自己为了沈浪叛逃幽灵宫,只怕在娘的心里,自己也是这么一个自轻自贱的人吧。
一场闹剧最终以父女断绝关系落下了帷幕,飞飞端着饭,心情颓唐的上了楼。
头先因为面临的是生死,这些细节便显得无足轻重,可是如今他们好好的活着,这些该有的东西……自然也得有的吧……
飞飞不得不承认,她生出了贪念,她想要的更多了。
房中,沈浪刚刚起身,见到她下楼取餐回来,根本不知道飞飞的心思已经变了好几变,懵懂的目光只顾黏在她身上傻乐。
飞飞舔了舔发干的唇瓣,心里砰砰而动,思索片刻,还是将方才的试探引了出来,“沈大哥,方才我问你的事情,你还没有正面回答呢。”
“……什么事情?”怪只能怪沈浪还在迷糊的状态。
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落在盘中,飞飞忍下脸上的委屈,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很快打起精神,“没什么,快过来吃饭吧。”
等到沈浪彻底意识到飞飞在问什么后,他才惊觉自己究竟是又踩了多大的一个雷,一口饭菜含在嘴中,咽不下去更不好吐出来,满脸局促。
“飞飞,我……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做的得比说的好,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办到的,而且我要给你最好的,你别多想了。”好容易等他找回了状态,顺匀了气真挚的同她告白,却只是换来她淡淡的回应。
果然什么话都得在适合的情境下说,错过了就只能是事后诸葛,于事无补了。
沈浪思及至此,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
用过了饭,小两口之间的相处看起来平静如常,可是沈浪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儿,心存侥幸的他只好先下楼去亲自喂马。
这边刚给旋风面前的马槽铺好干草,就凑上来一个叫花子。
沈浪刚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那叫花子赶忙就对他行礼,“你是沈浪沈大侠吧,是熊猫儿熊大侠叫我们找你的,他让我们给你带句话,人命关天,请即刻赶至汾阳。”
熊猫儿?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他什么时候能号令丐帮了?汾阳又是出了什么乱子了?是他还是仁义山庄?亦或是朱家?
“他可还说了什么?”
“其余的话就没说,只让我们碰见你就告诉你赶紧去汾阳!”
因这叫花子的到来,沈浪显得心事重重。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客栈二楼,一盏窗户被轻轻阖上。
Ps:岁月静好?不存在的,没事事就要自己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