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早饭,飞飞便提着新堆好的头花出了门,沈浪忙不迭从门后跟着跑了出来,穿过青石巷来到主街,两边是林立的茶坊酒馆客栈当铺,随处可见努力卖吆喝的摊贩、辛苦上工的苦劳力、打马游街的达官贵人,熙熙攘攘,自成一派热闹景象。
飞飞两手抱着篮子只顾往前走,沈浪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神色优哉游哉,对于他这种没个正事却非要粘着自己的行为,飞飞忍不住侧目睨了他一眼,嗔道:“我是要帮虞夫人去西街送货的,你跟着我做什么,自去忙你的去。”
沈浪负手而行,被这句恼人的娇嗔取悦了,眸中漾出细细笑意,“我这牌子都被人撤下了,如今正是闲人一个,承蒙白姑娘不嫌弃,便收我做你身边的一个护花使者可使得?”
自打他们感情有了二度开花的苗头,沈浪这有事没事的就总喜欢打直球,对她更是言语暧昧,正正经经的大侠做派至此在她心中一去不复返。
“哪个要你护,你别忘了,你伤得可比我重,再有,若是碰上了那些个让你心生愧疚的姑娘来找茬,你不站在那里让人家白刺几刀就不错了,还谈什么保护,怕到时候剑都举不起来了才是真。”飞飞眼中闪过讥诮,明明是噎人的话却让她说得带了几分清冷娇柔,凭白叫人耳朵酥了片刻。
飞飞说完就暗自懊恼了一瞬,怎生就说了这样的话,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爱吃醋小心眼的人,怎么反倒这短短一个月,性子就活泛起来生生压不住心中小意了呢,这让沈浪怎么看她?!
只怕还是被虞夫人给影响了,谁人又不羡慕她那样潇洒自在随心所欲的日子呢,高兴了便把酒言欢醉卧芙蓉榻,不高兴了便出门教训那些作恶多端的宵小之徒,六十来岁还是个孩子脾气,生活无忧无虑的,多幸福啊。
如果可以,等报了仇,她也想试着过这样的生活。
沈浪冷不防被她堵回来,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高兴起来,比起从前她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头,他更愿意飞飞能够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出来,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任何一面,他都如获至宝,喜欢得紧。
“对不起,是我一时失言,不该拿这件事情说嘴,你别放心上。”身边的人半天没有动静,飞飞心下局促,停下脚步侧过头,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但笑不语,眼中有浓浓情思涌动,烫得她赶紧尴尬地避开,磕磕巴巴的道:
“不、不过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吧,这一次我们先试着慢慢来,先不着急跳到那一步,都好好了解彼此,试着接受对方的从前,我们都为彼此保留一丝余地吧,不管最终变成什么样子,只求不留遗憾,不要让感情重蹈覆辙。”
说这段话飞飞已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了,毕竟这在她理解看来,无疑是拒绝了沈浪的示好,若是碰上个脾气不好的,可能当场就会甩手而去,她颇为紧张的搅动着手指,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浪那身料子上的纹路。
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沉寂与热闹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
好半晌,才听见沈浪喉间发出的一声轻笑,接着她手中的篮子就被人接过手,在飞飞愕然的目光中,沈浪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带着些许宠溺,“傻瓜,我只对我喜欢的人这样,我以为在与你同赴生死后,你已经明白了我的心,看来是我做的还不够啊。”
飞飞望着他,说不出话。
原来那场殊死一搏,是他在兑现曾经所发下的同生共死的誓言啊……在这之前飞飞还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毕竟她当时是真真切切已经不奢求他的爱意了,只求他别再用怜悯来羞辱自己。
后来便是琢磨出来他有回转之意,可也不过是认为这一切只是为了挽回她而已,毕竟从前情浓之时她都没有一刻想过真要让他陪着自己死,就算她死了也想要让他好好活着,所以同生共死的誓言,其实是她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当过真。
她尚在兀自失神中,沈浪的视线却在花篮中逡巡,又不时抬眼望了望飞飞素净的双鬓,从万花中挑出一支粉白粉白的铃兰,明明是娟纱堆成的,却被造物之人赋予了别样的美丽,他轻柔地为她簪上,打量着面前这个不施粉黛就能让秋景失了颜色的人,眼中流光回转,赞道:“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说完又往篮中投了钱,笑笑,“算是给你这老板开个张,第一枝花,自然先敬你这心灵手巧的造美之人。”
飞飞愣愣的摸了摸头上的花,沈浪却已经提着花篮走远了,她赶紧小步追上去,裙边随着步伐荡漾起微微细波。